死寂。
不是虚空那种吞噬一切的“无”，而是一种生命在面对无法理解的奇迹时，最本能的失语。
孙百符长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活了三百多年，自诩见闻广博，万象宗藏经阁内的孤本秘闻，他读过十之七八。他见过移山填海的大能，也听闻过言出法随的圣人传说。
可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认知的所有范畴。
脚下的大地，温润而厚重，散发着一股初生的、混杂着磅礴生命力的气息。那气息的源头，正是那座盘踞东方的蟒首山峰，那两座对峙西方的狼首怪石，以及中央那座顶天立地的狐首石像。
它们不是死物。
孙百符能感觉到，一股稳定而宏大的秩序，正通过它们，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片新生的天地。
它们，成了法则的载体，成了世界的基石。
那个怪物，那个禁忌聚合体，以一种最荒诞、最彻底的方式，“活”了下来。
“他……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下令！他用话，把那个怪物……变成了这片天地的规矩……”孙百符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看着被木清柔抱在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李闲，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震撼而剧烈抽搐。
“怪物……真是个怪物……”
金锐锋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他的剑心前所未有的通透，也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能“看”到，这片空间里，无数条崭新的因果线，都指向了那个昏迷的青年。
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创造”。
用最轻浮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然后，世界便如他所言。
这比任何锋利的剑气，都更让人心胆俱寒。
“咳……咳咳……”钱多多撑着地，终于坐了起来，他看着那座巨大的狐首石像，又看了看李闲，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往地上一抛。
他想算一卦。
算算这到底是真是假。
铜钱落地，没有旋转，没有正反，而是“噗”的一声，直接化作了一撮齑粉。
“卜算无效……此地天机……自成一体……”钱多多面如死灰，彻底瘫了回去，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我的世界观也跟着那怪物一起被炼了……”
“别废话了！”木清柔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胡思乱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快看看他！他身上很烫！”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围了过来。
柳莺儿第一时间将手搭在李闲的额头，精纯的净莲之力探入，却像是滴水落入滚烫的沙漠，瞬间被蒸发殆尽。她脸色一变：“他的神魂……像是一座被榨干了所有能量的空城！神魂本源还在，但已经空空如也，濒临枯萎！”
“怎么会！”石雷大惊，他刚刚才被李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是透支。”孙百符长老面色凝重地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李闲的脉搏上，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古怪，“气血亏空，灵力枯竭，神魂濒临崩溃……可他的生命本源，却像是……像是被一场春雨浇灌过的枯木，正在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彻底颠覆了孙百符的医道常识。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
众人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他们只能看着李闲的脸色在苍白与潮红之间不断变换，身体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冰冷如铁。
……
李闲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里。很舒服。像是回到了母体，卸下了一切伪装和防备。
他甚至懒得去思考自己在哪，只想就这么永远地漂下去，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彻底融化，就在他即将沉沦于这份宁静时，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喂。”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这么快就想放弃了？你欠的债，还没还清呢。”
是萧紫云。
李闲的意识懒洋洋地波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念头：“债？什么债？我李大善人一生行善积德，从不欠人东西。”
“是吗？”萧紫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那个名为‘终末’的债主，可不这么想。它缠在你灵魂上的锁链，你感觉不到吗？”
锁链？
李闲的意识，第一次尝试着“审视”自身。
他“看”到了。
在他的灵魂本源深处，确实缠绕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散发着腐朽与终结气息的漆黑锁链。它像一条贪婪的蛀虫，正一点点啃食着他的“存在”。
原来这些年，自己那万年不变的练气二级，那糟糕到极点的运气，根源都在这里。
“看到了？”萧紫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赎回你的寿命和气运，你就要偿还给它等价的‘存在’。比如，一个神魔的‘存在’。”
“神魔？那玩意儿上哪找去？再说，我一个练气二级，你让我去屠神？”李闲的念头里充满了荒谬感，“女帝大大，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要不你先赞助我一把神器，我明天就去给你表演一个手撕神魔助助兴？”
“你已经……做到了。”
萧紫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
“那个禁忌聚合体，其本质，是一尊在法则冲突中陨落的神魔残骸，被无数怨魂和混乱意志污染后形成的怪物。它既是‘存在’，也是‘不存在’。”
“你没有杀死它，那只会让它的混乱本质回归天地，毫无价值。”
“你，重新定义了它的‘存在’。”
“你将它的‘混乱’，定义为了‘秩序’。将它的‘毁灭’，定义为了‘守护’。你将一尊神魔的‘存在’，从一个极端，扭转到了另一个极端，并将其永久固化。”
“这份‘存在’的偿还，价值连城。”
萧紫云的话音刚落，李闲便感觉到，那条缠绕在他灵魂上的漆黑锁链，猛地一颤！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亘古的碎裂声，响彻他的灵魂之海。
锁链，寸寸崩断，化作了最纯粹的虚无，消散无踪。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李闲的整个意识。仿佛一个背负着万斤枷锁的囚徒，终于卸下了一切重担。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轻盈、通透、完整。
“债，还清了。”萧紫云的声音悠悠传来，“那么，该收报酬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久违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史诗级成就——【存在扭转】！】
【检测到宿主偿还‘终末’因果，灵魂枷锁已解除！】
轰！他感觉灵魂深处那条纠缠了他两辈子的无形锁链应声崩断，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让他爽得差点呻吟出来。“原来老子运气差、修为低，都是这玩意儿在搞鬼！”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与万物的“链接”方式变得更加深刻，念头一动，似乎就能窥见旁人命运的丝线。
【恭喜宿主！核心能力【万物皆可舔】获得深度优化！交互维度提升，现可对高阶生命体进行‘浅层因果窥探’！】
“哦豁？以后看人不光能舔，还能看因果了？这不就是行走的八卦探测器？”
他那刚刚在战斗中肆意挥洒的“言灵”之力，此刻仿佛找到了坚实的根基，冥冥中多了一丝“契约”的厚重感。
【恭喜宿主！【言灵·谶语之力】法则契合度大幅提升！现已解锁因果系全新特性——【一言为定】！】
“强制性因果约定？跟人打赌说‘你输了就当我儿子’，天道还给公证？卧槽，这个好，这个够贱，我喜欢！”
就在李闲的贱笑还没收敛时，最后的，也是最震撼的提示降临。
【恭喜宿主！【神魔眼】吸收神魔本源，完成最终蜕变！解锁终极形态——【本源逆命眼】！】
这最后一道提示，不再是信息洪流，而是一颗真正的太阳，直接在他意识之海中炸开！无尽的玄奥符文与本源气息，混杂着神与魔的嘶吼，强行灌入他的双眼！李闲的意识猛地一凝，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变得不同……
“行了，报酬也收了，该醒了。”萧紫云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告诫的清冷，“记住，‘规则真空’是万中无一的画布，让你侥幸画出了一幅惊世之作。但从今往后，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已写满规则的画卷上落笔，再想如此肆意妄为，当心画笔折断，人画两空。”
声音消散，那片温暖的海洋也开始退潮。
无边的疲惫与剧痛，重新涌了上来。
李闲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回了那具沉重的躯壳。
……
“他……他好像有反应了！”柳莺儿惊喜地喊道。
众人急忙低头看去。
只见李闲的眼皮，正微微颤动。
木清柔下意识地将他扶得更稳了一些，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紧张。
终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眼神里，没有刚醒来的迷茫，反而清澈得可怕，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眨了眨眼，目光扫过众人，在【本源逆命眼】中，每个人的情绪与气运都化作了流动的光晕，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抱着自己的木清柔身上。
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那张清丽的脸，还有她灵魂深处那份紧绷后的释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果线悄然连接的羞赧。
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那张清丽的脸，还有她灵魂深处那份紧绷后的释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果线悄然连接的羞赧，原来冰山也会脸红啊……心中了然，一丝熟悉的、欠揍的笑容，慢慢在他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
全场安静，等待着他说出第一句话。
是劫后余生的感慨？还是对自身变化的询问？
李闲的嘴唇动了动，一丝熟悉的、欠揍的笑容，慢慢在他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
“这位仙子，”他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虽然我刚刚拯救了世界，顺便长得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主动就投怀送抱吧？”
他顿了顿，在木清柔的眼神变得冰冷之前，坏笑着补充道：“你心跳太快，都快把我震出内伤了，这算工伤……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