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拜访都有惊人收获,不知今日又将如何。
不如稍候片刻?
见院门紧闭,朱标提议道,目光主要投向朱元璋。
让朕等候?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分量!
因《屠龙技》助长诸皇子野心,动摇太子之位,朱元璋对燕长倾心存芥蒂。
燕长倾曾扬言要从朱元璋手中强夺半载寿命,这等近乎挑衅皇权的狂妄之言,令朱元璋至今怒火难消。
此前一直暗中观察,今日朱元璋终于光明正大登门,自然不愿低调行事。
他冷哼一声,双臂一展,将那本就形同虚设的院门猛然推开,门扇重重撞在两侧墙上。朱元璋大步踏入,气势逼人。
朱标见状,只得无奈叹息,随即高声向院内喊道:
“燕先生,朱标携家父及众弟前来拜访!”
这一声通报,勉强算作礼节,不至落个擅闯之名。
喊罢,朱标快步跟上朱元璋,紧随其侧,生怕父皇再做出什么失礼之举。此刻他已察觉,朱元璋此行的目的并非请教,而是带着某种他尚不明了的问责之意。
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亦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并未进门,仍如往常一般调遣属下,将燕长倾宅院方圆数百步严密封锁,以防闲杂人等惊扰圣驾。
后院中,燕长倾正整理今日所需的器具,忽闻前院传来朱标的声音,便放下手中事务,向前院走去。
刚踏入正堂,他便见首座之上端坐一位华服老者。此人腰背挺直,目光锐利,面容清瘦,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伐之气,威严逼人。
燕长倾现身的一瞬,老者的目光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那眼神中混杂着探究、怒意,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
再看太子朱标及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皆恭敬立于两侧,无人敢坐,老者的身份已不言自明。
【洪武大帝——朱元璋……】
燕长倾心中暗叹。他来到明初洪武年间已近两年,却始终无缘得见这位华夏史上堪称传奇的 。
无论是昔日的从九品国子监算学博士,还是如今的翰林院无名闲职,他都无资格面见天子。
虽早料到此行或许会直面这位至高无上的洪武皇帝,但真正相见时,仍不免心绪翻涌。
燕长倾亲眼目睹时,心中仍泛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拜见陛下,见过各位殿下。
不知陛下亲临,有何要事?
燕长倾向朱元璋简单拱手行礼后,便直视着对方发问。
就凭你这般态度,朕现在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端坐上首的朱元璋冷眼盯着燕长倾,语气森然。
这位 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无上权威!
在朱元璋眼中,燕长倾这般敷衍的礼节与毫不避讳的直视,分明就是在藐视皇权。
臣犯下的大不敬之罪想必不止这一桩,再多一件也无妨。
燕长倾神色淡然,语气平静。
若在讲授《屠龙技》之前,他或许还会行跪拜大礼。毕竟在这个时代,面圣不跪确实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如今既已传授了《屠龙技》,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讲授过程中,他对皇权的冒犯之处比比皆是。真要追究起来,哪一条不是死罪?若朱元璋真要取他性命,绝不会拖延至今。他根本不信太子朱标等人会将《屠龙技》隐瞒到现在才禀报。
以《屠龙技》这般大逆不道的学问,朱元璋若知晓后动了杀心,他早就命丧黄泉了。但既然能安然活到与朱标约定的半月之期,就说明皇帝至少暂时没有杀他的打算。
想通这点后,燕长倾更加无所顾忌。索性不再伪装,连跪拜之礼也免了。横竖身上已背着十数条大不敬之罪,再多一条又何妨?至于触怒朱元璋后的自保之策,他自有盘算。
侍立在侧的朱标忧心忡忡地望着父皇与燕长倾。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按理说这该是二人初次相见,为何会如此剑拔弩张?
双方仿佛生来就势不两立!
朱标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则满脸震惊地望着燕长倾。自小到大,除了母后马皇后外,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直面顶撞父皇!
即便是最受宠爱的太子朱标也从未这般强硬过!
......
见燕长倾神色淡然,朱元璋怒极反笑,连声道:
好!!
好!!!
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难怪你敢 皇子们的野心,动摇太子之位!
燕长倾依旧从容不迫,平静回应:
臣只是传授了一些常人无缘接触的学问。
以诸位皇子尊贵的身份,这世间本就没有他们不能学的知识。
恰巧臣精通一门特殊学问,而诸位皇子又对此颇感兴趣。
臣不过是尽为师之责,传道授业解惑罢了,何来 野心、动摇太子之说?
朱元璋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霍然起身,眼中寒光闪烁,向前逼近两步厉声道:
好一个特殊学问!你的《屠龙技》就是这等大逆不道之术?!
你的为师之责,就是教他们曲解圣意、僭越皇权,以藩王之身觊觎天子之位?!
若非你传授《屠龙技》,他们怎会以藩王身份对太子之位、皇权生出非分之想?!
若非你挑拨离间,标儿又怎会为了大明稳定,为避免藩王叛乱而退让,导致如今诸皇子共掌监国辅政之权,代行太子职权?!
听到此处,燕长倾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诧异。
他虽料到《屠龙技》会引发变故,却不想竟导致诸皇子共掌监国辅政!
监国辅政不是太子朱标的专属权力吗?
还有代行太子职权?!
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竟与朱标一同监国辅政,享有同等太子之尊?!
燕长倾虽对这变故感到诧异,却不愿接下朱元璋强加于他的罪名。
若在平日,诸如挑拨皇子野心、引发藩王叛乱之类的罪名,他或许会一笑置之。横竖不过一死,他身上的死罪早已不计其数,多一个又何妨?
只要他尚有价值,纵使身负死罪,照样能活得逍遥自在。
但此刻朱元璋的嚣张气焰,却让燕长倾不愿再忍!
他更不愿背负挑动皇子野心,致使藩王内乱的罪名。即便没有他插手,朱元璋制定的藩王政策迟早会引发 !
思及此,燕长倾挺直身躯,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如刀:
藩王内乱一事,与我何干?
即便没有我传授的《屠龙技》,陛下所定的藩王制度也注定会酿成祸端!
我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真正的罪魁祸首,当是陛下本人!
若说谁逼得太子殿下不得不退让,那始作俑者正是陛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朱元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怒目圆睁,宛如猛虎下山,恨不得立即将燕长倾碎尸万段!
朱标见状大惊失色。他万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燕长倾,面对父皇时竟如此刚烈。
情急之下,朱标连忙拦住暴怒的朱元璋,苦笑着对燕长倾喊道:
燕先生莫要再激怒父皇了!
又急忙招呼朱樉、朱棡、朱棣等弟弟: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拦住父皇!
朱元璋虽已年过五旬,却因常年习武锻炼,体魄依旧强健。太子朱标这等文弱书生,自然拦不住盛怒之下的父皇。
眼见朱元璋震怒,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这才从燕长倾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劝阻。所幸此刻正堂内仅有朱元璋与诸位皇子,并无锦衣卫与内侍在场。
若是指挥使毛骧等侍卫在此,燕长倾早已被按倒在地听候发落。或许正是少了这些侍卫,燕长倾反倒愈发肆无忌惮。毕竟天子之威在于令行禁止,而非其本身。
此刻在这方寸之地,燕长倾自信以自己年轻力壮之躯,足以压制朱元璋父子数人。所谓匹夫之勇可胜天子之权,正是此理。
即便朱标出言相劝,燕长倾仍镇定自若道:臣不过据实而言。纵无《屠龙技》之事,依陛下所立藩王制度,快则三代,慢则五代,大明必生藩王之乱。
此言一出,朱元璋突然冷静下来,沉声对众皇子道:松手!此刻连朱标都不敢违逆。先前盛怒尚可劝解,此刻平静中蕴含的怒意,才是真正的天子之怒。
待众皇子退开,朱元璋直视燕长倾,一字一顿道出下文。
“你若解释不清朕所定藩王制度为何会在三、五代内引发叛乱,今日谁都救不了你!!!”
“三万六千刀,凌迟处死!!!”
“朕金口玉言!!!”
燕长倾从容不迫地笑道:
“看来今日这三万六千刀的凌迟之刑,是可以免去了。”
“我说的。”
......
依旧是那间讲授《屠龙技》的教室,只是今日多了一位特殊的听众——朱元璋。
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仍坐在原处,而朱元璋与太子朱标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讲台上,燕长倾转身在黑板的左侧写下:【数千年来, 集权制度的演变与发展】。
他面向座下的朱元璋与诸位皇子,朗声道:
“三千四百五十年前,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大禹建立了史上第一个王朝——【夏】。”
“大禹晚年时,沿袭了部落时代的【禅让制】来选定继承人。”
“【禅让制】体现的是天下为公的理念。”
“这意味着天子之位并非永远属于某一家族,而是由百姓共同推举贤能之士担任。”
“今日或许是陛下执掌天下,明日可能由我登临帝位,后日或许就是张三李四成为九五之尊!”
座下的太子朱标与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闻言,都不禁悄悄望向他们的父皇朱元璋,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会触怒圣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朱元璋非但没有震怒,反而神色沉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似乎在细细品味燕长倾这番话的深意。
此刻的朱元璋确实在沉思:
【三千四百五十年前?!】
【传说中的夏朝竟如此久远?!】
【这般精确到个位数的年份,他又是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