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神的宋清睁开双眼，略作思索道：
野先此人我了解，看似足智多谋，实则优柔寡断。大帅既已识破其泗州伏兵之计，还敢将我们两千人马安置于此，必有胜算。
大哥说得是！宋品挠挠头，心下稍安。
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响，二人同时握紧兵刃。
不多时，几名斥候钻出密林：大人，五里外发现溃逃敌军。
好，终于来了！宋清霍然起身，铠甲铮铮作响。
野先策马狂奔，混杂在溃散的队伍里，身旁仅剩几名亲信将领和泗州残部，个个灰头土脸。
朱慕！老子迟早找你算账！确认脱离险境后，野先的脑子又活络起来。这次惨败于朱慕之手，想要东山再起，必须把责任全推到对方头上。
盘算着回到泗州就收编当地驻军，顺势接管和州、滁州，先把朱慕困在长江以北。等江州水师一到，不管朱慕直接挥师江南，趁其主力滞留江北时端了老巢......到时候再慢慢收拾这群反贼！
正当野先打着如意算盘时，前方突然杀声震天。溃兵像潮水般倒涌回来，只见树林里冲出数千人马——那醒目的黑色甲胄与旌旗令他浑身发冷。
是黑旗军！野先调转马头就要逃命，却听见身后传来厉喝：野先，你跑不掉！回头看见宋清策马追来，他破口大骂：叛徒！
宋清怒极反笑：老子叛变？要不是你这老狗硬把我和合只那个废物绑在一起，能有今天？说话间又追近十余步。野先的坐骑早已力竭，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慌不择言：饶我一命！我替你向朝廷求情！
用不着！老子在黑旗军快活着呢！宋清话音未落已杀到跟前。野先猛地勒马回身，抽刀劈砍。宋清冷笑：若是十年前或许要费些功夫，如今这老匹夫......两人战马交错间过了数招，野先拼死反扑，竟一时难分高下。
两人激战十余回合，野先渐渐力不从心，被宋清一矛挑落兵器，紧接着又一矛刺穿腹部，当场毙命。
哈哈哈，野先这狗官被俺宋清宰了！
宋清翻身下马，割下野先首级高举过顶，放声大笑。
溃败的官兵乱作一团。
几个野先的亲信将领本想救援，却眼睁睁看着主帅丧命，顿时军心涣散。
——
朱慕一举击溃野先主力，淮北境内再无敌军。
濠州城头，徐达、汤和等人望着黑旗军清扫战场。
汤和转头问道：重八哥，咱们的骑兵还出城吗？
战前朱重八曾命汤和整备骑兵，准备随时支援。方才朱慕被围时，他刚要出兵，却见官兵已然溃败。
朱重八仍沉浸在 ——自家弟弟竟能单枪匹马冲阵破敌，这般武勇简直闻所未闻。
不必了，他摇头道，现在出去，倒显得咱们抢功。
正说着，濠州城门突然洞开，数支红巾军冲杀出来。
——
朱慕骑着乌骓马在战场上巡视。
亲兵来报：大帅，濠州军正在追击溃兵，还和咱们的人争抢战利品。
无妨，朱慕笑道，只要战马和铁甲，其余让给他们便是。都是友军，不必计较。
野先的粮草早已收入囊中，兵甲自有金陵匠户打造。眼下他最缺的，唯有战马。至于其他战利品，权当犒劳苦守濠州的友军了。
谁知竟有不知好歹之人！
前方骤然喧哗四起。
朱慕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如锅底的粗壮汉子正与自家兵卒争执推搡。
他心生疑惑，策马上前。
那黑脸汉子高声嚷道：这些马匹是俺们先瞧见的，凭啥让给你们？
此人正是孙德崖麾下亲信孙黑。
先前见黑旗军大败官军，孙黑便急不可耐地出城捡漏。斩杀几名溃逃官兵后，便开始扒取尸身上的衣甲。
起初只在战场边缘小心搜刮，见黑旗军未加阻拦，便渐渐深入战场寻找铁甲官兵。黑旗军士卒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制止。
孙黑见状愈发胆大，竟将主意打到了战马上。
恰逢几名黑旗军驱赶着一批金狮卫的骏马经过，孙黑顿时起了贪念。
他佯装未见黑旗军，带着手下就要强夺马匹。双方当即爆发争吵。
发觉黑旗军士兵始终忍让，这泼皮愈发嚣张，竟动手推搡起来。见对方果真不敢还手，孙黑气焰更盛。
弟兄们上马！他推开眼前士卒，扬声吆喝。
两名手下刚跨上马背，忽闻破空之声，转眼便被掀落在地。
哪个不长眼——孙黑怒骂转身，待看清那高踞马背、铁塔般的黑甲将领时，顿时舌根发僵：朱...朱大帅！
何人帐下？朱慕冷声发问。
俺...俺是孙副帅的人。方才还跋扈的孙黑瞬间蔫了。
要抢本帅的马？
不敢！万万不敢！
敢动本帅的人？
孙黑两股战战：饶命！小的知错了！
绑了。朱慕漠然挥手，让孙德崖亲自来领。
朱慕原本已准备动手教训对方，谁知这孙黑倒是个识相的，一见自己便服了软。
不过该给的教训不能少，否则旁人还以为他朱慕好欺负。
1.4
朱慕一声令下，方才还畏畏缩缩的黑旗军士卒骤然爆发出一股凌厉杀气，惊得孙黑的手下连连后退。
先前被孙黑推搡的小兵冷着脸走上前，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捆了个结实。
孙黑不敢反抗，朱慕就在旁边盯着。
他至今记得这煞神在官军阵中如神似魔的威势，暗骂自己昏了头，竟敢招惹他的人。
孙黑的手下噤若寒蝉，无人敢动。
“回去告诉孙德崖，孙黑我扣下了，想要人就自己来领。”
“啪！”
孙德崖一掌拍在城墙上，怒道：“朱慕什么意思？当我红巾军好欺不成？凭什么抓我的人！”
郭子兴瞥他一眼，心道：“还不是你手下贪心惹事？你那些人都交代了，分明是孙黑先挑的事。”
孙黑的手下回来便如实禀报，孙德崖虽怒，却无可奈何，只得强撑颜面。
郭子兴劝道：“老孙，去一趟吧。朱慕毕竟救过咱们，你低个头，他不会为难你。”
孙德崖瞪眼：“你——”
随即泄了气：“罢了！”
孙德崖去得快，回得也快，身后跟着蔫头耷脑的孙黑。
朱慕没为难二人，念着旧日情分。
但孙德崖心里却记恨上了朱慕。
朱慕察觉了吗？
自然，却浑不在意。
孙德崖还不配被他放在眼里。况且他既决定联合郭子兴，与孙德崖对立便是迟早的事。
次日，战场清理完毕。
黑旗军缴获战马四千匹、铁甲五千副，兵器无数，收获颇丰。
晌午，朱慕正欲带将赴宴，忽接宋清急报：野先死了。
朱慕大笑，心想这老狗机关算尽，终究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得意之余又迅速敛了神色。
朱慕询问报信士兵：“宋清现在何处？何时归来？”
那士兵显然是宋清亲信，答道：“将军审问泗州俘虏后，得知城中空虚，已率军前往泗州。”
朱慕眉头微皱，并非不满宋清擅自行动——战场形势多变，将领临机决断本是常理。只是泗州此刻并非他计划攻取之地。
濠州乃四战之地，孤立无援。郭子兴若想坐稳此城，必取南部诸城作为退路。如今定远、和州、滁州已入朱慕之手，郭子兴唯有夺取泗州、盱眙方能拓展纵深。若这两城也被朱慕占据，郭子兴便只剩北进徐州或南攻庐州两条路——前者要与芝麻李内斗，后者则直面元军兵锋。
算算时日，脱脱所率元军将至。按原本轨迹，徐州将陷，芝麻李战死，濠州亦难幸免。若非朱慕横空出世连战连捷，加上元廷内斗牵制脱脱，郭子兴早已覆灭。此战后郭子兴方悟纵深之要，命朱重八南征，这才有了后来的大明太祖。
朱慕心念电转：既然郭子兴尚未南图，不如先占其地。待脱脱来攻时，再联手抗敌便是。
想罢对传令兵道：“告知宋清，取泗州须速战速决，得手后立即进军盱眙。另派郭兴率两千兵马增援，今日午后出发。”
“得令！”
待士兵离去，朱慕唤道：“郭兴！”
郭兴快步上前：“九哥放心，俺定不辱命！”
“你素来稳重，此去需以宋清为尊，不得因他是降将而怠慢。”
“俺晓得！”
“午宴不必参加，整军备战，午后即刻开拔。”
“遵命！”
……
濠州城门外，朱重八与徐达等人静立等候。
汤和低声抱怨道：“小九架子真不小，哪有兄长出来迎弟弟的道理！
徐达立刻呵斥：少说两句，咱们现在是替郭子兴来迎小九的。
朱重八默不作声，心里既有些异样感受，又为马上能见到小弟而欣喜。
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小九到了，汤和你可别乱说话。徐达急忙叮嘱。
晓得晓得，我就是随口发发牢 。汤和连连点头。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支骑兵如黑云压城般疾驰而来，在城门前齐刷刷勒马停住。
三哥，各位兄长，这岂不是要折煞小弟！
众人正为这支令行禁止的精锐骑兵惊叹时，为首的骑士已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来——正是满面春风的朱慕。
更令人震撼的是，随着朱慕下马，身后五百铁骑同时整齐划一地翻身落地，动作干脆利落，气势如虹。
好一支虎狼之师！最懂骑兵的汤和忍不住喝彩。
朱重八看着迎面走来的朱慕，心中那点异样顿时烟消云散。
小九还是从前那个小九！
小九，你这骑兵是怎么练出来的？汤和早忘了先前不快，凑上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