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施政失败后,妥欢帖睦尔对脱脱彻底失望,亦自暴自弃,渐生颓废之心。
……
妥欢帖睦尔回想,自己究竟从何时开始沉溺享乐?至正八年?九年?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失去即位初年的勤政之风,转而宠信佞臣哈麻,虽仍理政,却对屡屡进谏的脱脱心生厌弃。
虽然脱脱忠心耿耿,虽然哈麻深得他的宠信。
但他此刻只想放纵自己,不愿再听那些烦心的战报,只愿沉溺于哈麻等人的阿谀奉承,活在自己编织的太平美梦里!
忍无可忍的脱脱自请出征平叛,而对他早有不满的皇帝当即应允。
谁知脱脱竟会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更令他震惊的是,击败脱脱的竟是个汉人农夫。
妥欢帖睦尔盯着案头的诗作,这般文采岂是寻常农夫所能为?
想必是没落的书香世家之后吧。
大都皇宫内。
妥欢帖睦尔认定朱慕必是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否则怎能写出如此佳作!
同时他对这个反贼首领充满忌惮。
这位皇帝深知脱脱的才能——不仅是治国能臣,更是沙场宿将。
脱脱年少时便能开一石强弓,后又精研儒家经典,熟读兵书战策。
至元元年(1335年),他曾平定前右丞相燕铁木儿子唐其势余 叛乱,多次 汉人及少数民族 。
如此文武全才,竟会败在一个反贼手中,还是全军覆没的惨败!
妥欢帖睦尔凝视着朱慕的画像,惋惜地摇头: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朝廷效力。
他突然提起朱笔,在画像上划下猩红的叉号。
起身时暗自发狠:脱脱,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败北,休怪朕无情。
他清晰记得脱脱离京辞行时,那失望的眼神令他如鲠在喉。
是,朕确实开始贪图享乐,但朝政并未荒废。你脱脱的政令,朕哪条没有推行?
可结果呢?
最令皇帝恼怒的是,脱脱日渐显露权臣姿态,屡次强谏要求罢免哈麻,甚至不惜犯颜直谏。
难道满朝文武就你脱脱是忠臣?朕身边尽是奸佞?
难道只有你脱脱是治世能臣?朕就是昏聩之君?
脱脱的咄咄逼人,彻底激起了年轻皇帝的逆反之心。
这一次,脱脱兵败后没有返回大都,而是躲到了襄阳王处。妥欢帖睦尔感到自己被这位曾经同甘共苦的臣子彻底抛弃了。
既然你不再信任我,那就别怪我无情。
妥欢帖睦尔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脱脱”二字,随后狠狠画上一个鲜红的叉!
…………
光阴似箭。
转眼已至至正十二年年中。
尽管天寒地冻,金陵城却热闹非凡。
各路义军使者齐聚于此,只为参加元月一日的朱慕登基大典。
濠州郭子兴、徐州朱重八、颍州刘福通、江西徐寿辉与陈友谅等义军首领皆派使者前来。
自十二月初起,金陵城便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
入夜后,烟花绚烂,灯火通明,整座城池宛如璀璨星河。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关先生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惊叹于金陵城的盛景。
他万万没想到,朱慕治理下的江南竟如人间乐土。
汉人安居乐业,色目人、蒙古人亦和谐共处,毫无隔阂,实在令人称奇。
来自后世的朱慕并无民族偏见,他憎恶的只是残害百姓的蒙古权贵与色目恶吏。
占据江南后,朱慕大力发展农桑商贸,同时提升工匠地位,推动手工业与“格物”革新。
上海开埠后,优厚的商政更吸引各国海商纷至沓来。
商业繁荣带动了百业兴旺,朱慕发明的诸多新奇物件经商人远销海外。
镜子和钟表风靡欧罗巴,比瓷器茶叶更受贵族追捧,成为身份象征。
同样流传四海的,还有朱慕铸造的精美金银铜币。
这些工艺精湛的钱币令商贾趋之若鹜,引发兑换热潮。
朱慕毫不担忧贵金属外流——这些钱币本就掺有杂金属。
兑换不仅无损国库,反而为他赚取了大量真金白银。
甚至有狂热海商专营货币兑换,以此牟利。
比如那些往来于中日之间的走私海商(自元朝起日本便锁国禁海,断绝与中国往来,由此滋生了许多走私贸易),他们将朱慕发行的钱币兑换后运往日本,再从日本套取大量金银,返回朱慕领地继续兑换新币……如此循环往复。
这些精工铸造的钱币深得日本贵族青睐,甚至有240人购得后秘不示人,专作珍藏。
这些钱币被当地人亲昵地唤作朱大头!
(朱慕:作者你给我出来,这破名字什么玩意儿!)
闲言少叙。
且说关先生目睹金陵城这般繁华盛景,内心震撼不已,特别是与残垣断壁的颍州相较之下。
他在感慨惊叹之余,心底也不由对朱慕生出了几分戒备。
关先生既已认刘福通为主,自然要为自家主公筹谋。
朱慕治下这般气象,隐隐已有席卷天下之势,这让他不禁为刘福通的前途忧虑。
汉王!
最早举事的刘福通至今仍以红巾军大元帅自居,未曾称王。
次之的徐寿辉虽已称帝,却先遭官军重创,又被叛将穷追猛打,难成气候。
其余扯旗 的老辈人物,也都在元军围剿下苟延残喘。
唯独朱慕,不仅称王建制,朝廷还奈何不得。
想到此处,关先生胸中顿生愤懑!
金陵繁华地。
关先生环顾四周景象,妒火中烧,更替刘福通感到不值。
不知自家大帅作何想,偏要迎立那韩林儿为主。
呵呵,此子既无寸功,又无威望,单凭个韩山童之子的虚名,岂能服众!
关先生对此颇有微词。
在金陵盘桓三日,关先生踏遍全城,对朱慕的能耐又高看三分。
此人既能征善战,又精通治民之术,若非早已效忠刘大帅,倒真想投其麾下,与虎王 霸业。
妒恨交加之际,关先生对朱慕却莫名存着几分好感,不知是念及救命之恩,还是受了这金陵城的熏陶。
关先生。
彭将军。
迎面走来个光头大汉,正是徐寿辉麾下大将彭莹玉。
彭莹玉此番来金陵,除参加朱慕登基大典外,更是为求援而来。
自陕州兵败,天完军与陈友谅部攻守易势,被陈友谅、张定边打得节节败退。
许多曾依附天完军的小股义军,如今都转投陈友谅帐下,反成其助力。
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眼下,徐寿辉节节败退,湖北全境尽失,连原本打算定都的汉阳城也丢了,只能困守蕲水。而陈友谅却趁机吞并天完势力,日益壮大。
徐寿辉走投无路,只得放下颜面,派彭莹玉向朱慕求援。
他并非只求朱慕一家,而是趁朱慕称王大典之际,各路义军齐聚,正好一并联络其他与江西接壤的势力——如刘福通、郭子兴等人。
彭莹玉已与刘福通的使者关先生接触数次,可惜关先生对徐寿辉并无好感,对江西地盘也兴趣寥寥,不仅拒绝援手,甚至不打算将此事上报刘福通,免得自家主帅心软。
彭莹玉近日心情烦闷,关先生这边碰壁,郭子兴的使者也一直敷衍推诿。无奈之下,他只得出门散心。
来金陵多日,他尚未仔细看过这座城池,今夜漫步街头,才真正被其繁华震撼。再想到自家势力的衰败,以及徐寿辉近来对他的猜疑——
唉,朱慕真乃明主!
等等,我在想什么?
彭莹玉猛然惊醒。
自那日徐寿辉被陈友谅劫持后,彭莹玉便察觉陛下对他态度冷淡,反倒是邹普胜愈发受宠。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危急时刻的表现令徐寿辉不满。
但他不屑解释,他向来只做实事。
此次主动请缨出使金陵,便是想立下功劳,挽回君臣关系。可惜,接连碰壁,进展不顺。
正愁眉不展地闲逛时,他忽然瞧见关先生也在街上,连忙上前招呼。
两人还未开口,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传来:“让开!紧急军报!”
金陵城内严禁纵马,除非是传递军情的信使。
关先生和彭莹玉迅速退至一旁,疑惑地望向疾驰而过的探马。
街边一名百姓高声问道:“小哥,能否告知是何消息?”
他这一问,周围百姓纷纷附和,却无人敢阻拦去路。
在朱慕治下,军民关系融洽得出奇,令各路义军使者啧啧称奇。
这正是朱慕重视宣传之功。
军中设有政委,不断灌输军人的职责与荣耀,让士兵明白为何而战。
民间宣传部门更是编撰无数军民鱼水情的故事,加之黑旗军以身作则,百姓对军人的印象早已焕然一新。
这种宣传不仅限于金陵,更以迅猛之势席卷整个江南。
在朱慕的治理下,从军不再是低贱之事,反而成为无上的荣耀。
好男不当兵?
荒谬!
前日,彭莹玉受朱慕之邀,观看了一出名为《白毛女》的话剧。此剧由朱慕亲自编写(实为借鉴),只是将原剧中的黄世仁替换为某贵族。
彭莹玉至今难忘,当他看到贵族逼迫喜儿的情节时,怒火中烧,几乎拔刀冲向台上扮演贵族的演员,若非朱慕阻拦,他早已冲上舞台。
《白毛女》自首演以来便引发轰动。首场演出时,因准备不足,愤怒的观众冲上舞台,将扮演贵族的演员打得奄奄一息。
此后每场演出,皆严禁观众携带武器或可投掷的重物,并在舞台两侧布置士兵把守。
这些士兵事先被反复叮嘱,台上只是演戏,并非真实,并提前多次观看此剧以增强心理承受能力。
幸亏早有防备,毕竟那些提前观剧的士兵比百姓更为激愤——这年头当兵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