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猛地抬头，脸上满是诧异。先前他几次试探着提起取金针的事，忘尘都避之不及，眼神里的恐惧骗不了人。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
“你想好了？”李莲花盯着他的眼睛，“取金针的过程会很疼，而且……谁也不知道取出来后会发生什么。”
忘尘用力点头，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想好了。我不能一直这样，我要变强，不能总让哥哥保护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想记起来，记起以前的事。”
李莲花沉默了。他看着忘尘眼里的执拗，忽然明白这孩子这些日子的发呆和剑势的变化，或许都与这记忆有关。
那些被金针锁住的不仅是生机，还有记忆与过往，而忘尘，终于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忘尘的肩膀：“好，我给你护法。”
忘尘深吸一口气，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李莲花点燃篝火，火光跳动着映在两人脸上。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和烈酒，仔细消了毒，沉声道：“运起心法，引导内力往丹田汇聚，慢慢冲击金针的位置。别怕，我在。”
忘尘闭上眼睛，小小的身子微微绷紧。
他依言运转内力，一股温热的气流在经脉里游走，缓缓涌向被金针锁住的几处大穴。
起初只是轻微的酸胀，可当内力触碰到金针时，一阵钻心的剧痛猛地传来，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经脉。
“唔……”忘尘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小脸疼得发白。
“稳住，”李莲花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停，继续引导内力，把金针往外逼。”
忘尘咬着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内力一次次冲击着金针，剧痛也一波波袭来，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眼前阵阵发黑。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可一想到李莲花的话，想到那些模糊的过往，便又咬紧牙关，强撑着继续。
李莲花始终守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忘尘的脸色，指尖扣着几枚银针，随时准备在他经脉紊乱时施以援手。
他看着忘尘疼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出了血，心里像被揪了一下，可他知道，这是忘尘必须自己走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树梢照下来时，忘尘穴位的位置，一枚寸许长的金针冲破皮肤，带着血丝落在草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总共七枚金针，每一枚被逼出时，忘尘都会疼得蜷缩起来，可他始终没再哼一声，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淌。
当最后一枚金针落地时，忘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像纸。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望着天边的朝霞，疲惫的笑了，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
李莲花上前，用干净的布巾按住他身上的针孔，输入一股温和的内力帮他稳住气血。“感觉怎么样？”
忘尘眨了眨眼，眼神里有迷茫，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好多了……”
他轻声说:“好像……脑子里有好多画面在转……”
李莲花知道，记忆的闸门已经打开。他没有追问，只是扶着忘尘坐起来，递给他一壶水：“别急，慢慢想。”
春风拂过河岸，带着花草的清香。
忘尘捧着水壶，望着远处的晨雾，眼神渐渐变得悲伤又空洞。
那些被尘封的过往，那些关于“白术”、关于药人、关于黑暗房间的记忆碎片，正一点点拼凑起来。
而李莲花坐在他身边，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心里清楚，从金针被取出的这一刻起，忘尘的人生，连同他们未来的路，都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河滩上。
篝火早已燃尽，只余下几点火星在灰烬里明明灭灭，映着两人眼底的无眠。
忘尘蜷缩在莲花楼的角落，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褥子，指节泛白。
脑海里翻涌的记忆碎片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阴暗潮湿的石室，弥漫着终年不散的药味。
冰冷的铁床，手腕被铁链锁着，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给自己喂不知名的药液。
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白术，你是最完美的药人”，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
那些痛苦的实验，那些被当作“容器”的日子，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可就在这些碎片的缝隙里，他忽然抓住了一个清晰的念头，记忆里，药魔曾在日志里写过。
“白术”之功效可救濒死之人。
可他记得白术这味药材，没有这种药效，那么这里的“白术”说的就是自己。
因为自己的血液里，早已因常年浸泡在药水里，生出了克制百毒的抗体。
他可以救哥哥。
这个念头像一道光，劈开了记忆带来的痛苦，让他攥紧了拳头。
不管过去有多可怕，只要能救李莲花，一切都值得。
而李莲花坐在对面的车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软剑的剑柄。
他在想，忘尘想起这些记忆后，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被那些痛苦和仇恨蒙蔽了神智，变成第二个柳乘风？
又或者，他会因为背负太多过往，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纯粹？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忘尘真的被仇恨吞噬，他该如何是好？
是强行将他留在身边，还是放任他去复仇？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舍不得。
这孩子陪了他这么久，早已不是简单的“需要保护的人”，而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
正思忖着，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压抑的闷响。
李莲花抬眼，只见忘尘正使劲往石壁上蹭着后背，小脸皱成一团，额头上沁出冷汗，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了？”李莲花赶紧走过去。
“痒……”忘尘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都在发抖，“骨头里……好像有虫子在啃……好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