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的议事房内。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呜咽,鎏金兽首烛台里的火焰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
烛泪顺着饕餮纹底座蜿蜒而下。
在青砖上凝成暗红的珠串,映得案上堆积的奏折都泛着几分焦躁的光。
那些用朱砂批阅的
字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恍若悬在朝堂头顶的血色警钟。
安倍山刚从醉仙楼回来,墨色常服的袖口还沾着葡萄美酒晕开的紫痕。
腰间玉带松了半寸,随着步伐轻晃发出泠泠声响。
他仰头灌下最后半盏冷茶,喉结在扯开的领口处上下滚动。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凸起的缠枝莲纹。
忽然,门外传来 噔噔噔 的急促脚步声,像是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侍卫官玄甲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捧着一份裹着珠江水汽的急报。
连门都没顾上敲,慌慌张张撞开雕花槅扇。
急报封口处的火漆印裂成蛛网状,暗红的碎屑簌簌落在他染血的护腕上。
“摄政王!广州八百里加急!史将军亲笔!”
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将急报高举过头顶,声音里还带着跑岔气的颤音。
“驿卒从广州快马赶来,三天三夜没合眼,刚到宫门就晕过去了!”
安倍山的手顿在领口,眉头瞬间拧起。
他快步走过去接过急报,牛皮信封的封口处火漆已被磨损。
指尖一碰,还能摸到里面信纸褶皱的纹路。
展开一看。
“晕船”“三百余士兵无法站立”“船队停靠无名岛”“剿匪计划搁浅” 这些字眼像小石子,接连砸进他眼里。
可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将信纸平铺在案上,指尖在 “晕船” 二字上轻轻点了点。
“果然如此。“
“让一群旱鸭子出海,本就是强人所难。”
“摄政王?”
王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抱着两卷关于两都贡举的名册,刚走到门口就见这阵仗。
连忙上前几步,目光落在案上的急报上。
“可是广州那边出了岔子?”
安倍山侧身让他看急报,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史思明带着霹雳军出海,还没出广州湾就栽了。“
“一半士兵晕船晕得站都站不起来,现在只能在小岛歇着,连冯若芳的影子都没看着。”
王维拿起急报逐字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看到 “三百余士兵呕吐不止” 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 是臣思虑不周!“
“霹雳军多是没有出过海坐过船的子弟,平日里骑马射箭是强项。”
“可坐船…… 怕是连渔船都没坐过几次。强行让他们去打海战,确实不妥。”
“不妥?”
安倍山冷笑一声,转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舆图前。
他抬手点了点广州的位置,又顺着海岸线划到海南岛,指尖在 “万宁港” 三个字上重重一按。
“何止不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想想,陆军打仗靠的是阵型、冲锋,脚下得踩着实地上。”
“水师呢?战船在浪里晃得像筛子,别说列阵了,能站稳就不错了。”
他回头看向王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就算他们手里有燧发枪,晕得连扳机都扣不动,跟烧火棍有什么区别?”
“真遇上冯若芳的战船,那不是送人头吗?”
王维连连点头:“摄政王说得是!”
“是臣没考虑到水土差异,险些误了大事。那现在…… 该如何处置?”
“传旨!”
安倍山转身对侍卫下令,声音陡然变得坚定,“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往广州!“
“第一,让史向明即刻率船队回广州,就算海匪此刻在港外挑衅,也不准他再出海半步。”
“只要守住广州即可,不是让他带着士兵去海上遭罪!”
侍卫连忙掏出纸笔,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
一边记一边问道:“摄政王,第二点呢?城防方面要不要加派人手?”
“第二点嘛,”
安倍山走到案前,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两道线。
“让崔乾佑、田乾真牵头,把虎门、黄埔这两处隘口守死!“
“虎门那边要修三座炮台,每座炮台配十门城防炮,炮口对准海面。”
“黄埔港的码头要加设栅栏,再派两百名弓箭手驻守。”
“总之,只守不攻,海匪来了就打退,别追,海上暂时还不是咱们能轻松碾压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即刻让兵部安排二十门长安炮。派兵护送到广州。”
“还有,让袁晁把赈灾的粮食多分些给守城的士兵,再调一批生姜、陈皮过去,给晕船的士兵调理身子。“
”别让兄弟们寒了心。”
“臣记下了!”
侍卫写完,又抬头问道,“那霹雳军…… 一万五千人总不能一直闲着吧?”
“当然不能闲着。”
安倍山看向王维,眼神里带着几分考量。
“让史向明联合崔乾佑、田乾真,从霹雳军里挑人。“
“凡是会游泳、坐半个时辰船不吐的,都登记造册。”
“另外,从广州本地招募些熟悉海况的渔民,让他们当向导,教士兵们认潮汐、辨航向。”
王维眼睛一亮:“摄政王是想…… 从霹雳军里选拔水师的底子?”
“没错。”
安倍山点头,手指在舆图上的南海区域画了个圈。
“冯若芳不除,南海永无宁日。“
“这次晕船是教训,也正好让咱们趁机组建一支真正的水师。”
“总不能每次海匪来犯,咱们都只能被动挨打。”
“还有水师将领!”
安倍山补充道:“从朝廷水师里挑,要懂海战、会指挥的,最好是打过海盗的。“
“名单三天内给本王呈上来,让他们随护送火炮的军队一起去广州,协助史思明练兵!”
王维躬身应道:“臣遵旨!这就去安排,绝不让摄政王失望!”
侍卫捧着写好的诏书,快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又被安倍山叫住:“等等!告诉史思明,别因为这次的事灰心。“
“胜败乃兵家常事,把城防守住,把水师的底子打好,将来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是!”
侍卫应声离去,议事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烛火渐渐平稳,安倍山走到舆图前,指尖轻轻抚过海南岛的轮廓。
冯若芳、哈立德,还有那些藏在南海诸岛的海盗……
他轻声自语:“这群杂碎,哼。“
“别急,咱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