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纯粹的意志对抗。
刀疤脸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航行在幽灵那片由痛苦、愤怒和仇恨组成的黑色海洋中。
每一次记忆的浪潮拍打过来，都险些将他的“船”拍得粉碎。
他看到了幽灵第一次杀人。那是一个试图逃跑的研究员。博士的命令冰冷而绝对：“七号，清除他。”
幽灵的机械臂变成了高速旋转的电锯，他闭着眼睛，冲了上去。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生命的消逝。
他回到维修间，吐了三天三夜，吐出来的只有机油和冷却液。
刀疤脸也感觉到了那份恶心，那份自我厌恶。但他比幽灵更“习惯”这些。
在他亡命的生涯里，杀戮是生存的必备技能。他没有幽灵那种多余的“良知”。
“你的痛苦，我收下了。”刀-疤脸的意识体在黑色的海洋中咆哮，“但你的软弱，我不需要！”
他强行将那份属于幽灵的负罪感从自己的意识中剥离出去，像扔掉一件垃圾。
他的“船”，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坚固了一些。
他又看到了幽灵在网络世界中潜行的画面。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从他眼前流过，防火墙像一座座需要被破解的山峰。
幽灵的指尖在虚拟的键盘上跳跃，优雅而致命。
他像一个顶级的黑客，在“蜂巢”的系统里来去自如。
这是幽灵反抗博士的另一种方式。
他窃取数据，篡改记录，制造小小的混乱，享受着这种在老虎嘴边拔毛的快感。
这些庞大的，关于网络攻防的知识和经验，也一股脑地涌入了刀疤脸的大脑。
对于一个连光脑都很少使用的亡命徒来说，这无异于天书。
但在此刻，在两个灵魂交融的战场上，这些知识被强行灌输，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你的力量……我也收下了！”
刀疤脸的意识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吞噬着幽灵记忆中的“有用”部分。
那些战斗技巧，那些机械维修知识，那些网络潜行技术……所有能让他变强的东西，他都照单全收。
而那些属于幽灵的痛苦、迷茫、孤独，他则用自己那颗在血与火中锤炼出的，坚硬如铁石的心，一一抵挡，一一碾碎。
他正在做一件连博士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不是在被动地被吞噬，也不是在单纯地反抗。
他在……筛选！他在掠夺！
他在将幽灵的“数据残响”，当成一个巨大的宝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这不可能！”
实验室里，博士看着数据板上光怪陆离的变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代表刀疤脸的蓝色脑波，和代表幽灵的红色数据流，不再是单纯的对抗和覆盖。
它们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相互缠绕，相互渗透。
蓝色吞噬了一部分红色，然后变得更加壮大，更加复杂。
而被吞噬后的红色，则变得更加纯粹，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博士的……杀意。
“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没有经过任何精神力训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在数据洪流的冲击下，还保持着如此清晰的自我，甚至……甚至在反向吸收数据？！”
博士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原本的计划，是用幽灵强大的数据灵魂，冲垮刀疤脸的意识，完成一次完美的“覆盖”。
就像格式化一块硬盘，然后重装系统。
但现在，情况完全失控了。
刀疤脸这块“硬盘”，非但没有被格式化，反而自己编写了一个“杀毒软件”，在疯狂地分析和吸收着“新系统”里的文件！
“不……不该是这样的……”博士喃喃自语，他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双手在虚拟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加大注入功率！精神冲击强度提升至百分之一百五十！
我就不信，你的意志，能比钢铁还硬！”
“嗡！”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庞大的数据洪流，狠狠地轰进了刀疤脸的大脑！
“啊！”
刀疤脸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开水里的虾，全身的肌肉都痉挛了起来。
束缚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的精神世界里，那片黑色的海洋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幽灵那被提纯后的，最纯粹的杀意，化作一头由数据构成的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刀疤脸的意识彻底吞噬！
“就是现在……”刀疤脸的意识在狂风暴雨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在博士加大功率的瞬间，两个灵魂的连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
也就在这一瞬间，刀凶脸通过这道连接，反向“看”到了幽灵的视角。
他“看”到了幽灵是如何通过自己机甲内的处理器，与整个“蜂巢”的中央系统进行微弱的数据交换。
他“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明面之下的，属于博士这个实验室的独立网络节点！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被绑在金属床上，头上戴着那个狰狞的头盔。
他看到了头盔连接着无数的数据线，通向博士面前的控制台。
而那台控制台上，有一个鲜红的，闪烁着的虚拟按钮。
上面写着“紧急切断”。
这个按钮，是博士为了防止实验出现意外，比如数据回流损坏他的主机，而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险。
在这一瞬间，刀疤脸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放弃了对自己意识的防御，任由那头黑色的数据巨龙将自己吞噬。
但在被吞噬的最后一刻，他将自己全部的意志，连同刚刚从幽灵那里掠夺来的，所有关于网络入侵的技巧，凝聚成了一根最锋利的“针”！
然后，顺着那条数据的洪流，逆流而上！
他的目标，不是幽灵，不是博士。
而是那台控制着一切的……主机！
实验室里，博士正一脸狞笑地看着刀疤脸在痛苦中抽搐，等待着他的意识彻底崩溃。
“结束了，完美的容器即将……”
他的话音未落，控制台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数据入侵！来源……来源是‘样本疤脸’！”
“什么？！”博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愤怒。
他猛地看向数据板，只见一条微弱但无比顽强的蓝色数据流，竟然绕过了所有的防火墙，像一把幽灵之刃，直接刺向了他系统的核心！
而它的目标……
正是那个他从未想过会被从内部触碰的，“紧急切断”程序！
怎么可能？！
一个被束缚在实验床上，大脑正在被强制灌输数据的人，怎么可能……反向攻击他的控制台？！
这已经不是疯子了。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就在博士惊愕的这一秒钟。
刀疤脸的意志，已经触碰到了那个按钮。
“给……我……断！！”
“啪！”
一声轻响，仿佛是错觉。
整个实验室，所有的仪器，所有的屏幕，包括博士面前的控制台，在那一瞬间，全都黑了下去。
连接在刀疤脸头上的那个头盔，上面的指示灯瞬间熄灭
那股撕裂他灵魂的数据洪流，戛然而止。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刀疤脸那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博士那难以置信的，呆滞的目光。
容器，在第一次被注入“灵魂”的时候，就完成了对主人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