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喊的是谁，她只知道，她必须喊出来。
“别打了……求求你……别再打了……”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整个世界。
她只能看到那个血色的身影，在视野里摇晃。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我不该恨你……”
她语无伦次，只是将心中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感，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你回来……好不好？……爸爸……你看看我……我是小影啊……”
“郑前……如果你也能听见……求求你……让他回来……”
“我不要什么真相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让他别再受伤了……求求你们……”
她的哭喊，她的哀求，像一把没有实体的钥匙，穿透了枪火的喧嚣，穿透了肌肉的壁垒，穿透了冰冷的系统逻辑。
直接插入了那片被封锁的，混乱不堪的意识深海。
“滋……滋啦……”
“郑前”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喉咙里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那双一半冰冷，一半暴怒的眼睛里，那狂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开始迅速地褪去。
而那属于“防火墙”的绝对零度的冰冷，也开始出现裂痕，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坚冰。
“情……情感……数据……模型……崩溃……”
“核心……指令……冲突……”
“防火墙”的机械音，发出了最后的不甘的悲鸣，然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
“呃……啊……”
他猛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张沾满了血污和灰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那是属于郑前的恐惧，属于龙首的挣扎，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这张脸撕裂。
“警告！目标状态异常！”
刀疤脸身后的一个武装人员，立刻举起了手中的 镇定剂步枪。
“别动他！”
苏婉清厉声喝道，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刀疤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那个抱着头，痛苦不堪的“郑前”，又看了看那个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龙小影，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才不管什么父女情深！
他只知道，他的任务目标，正在脱离掌控！
“还愣着干什么？！”他对着那个举枪的手下怒吼道，“镇定剂！立刻！马上！”
“是！”
那名战士不再犹豫，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瞄准了“郑前”的后颈！
“不要！！！”
龙小影和苏婉清，同时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就在那名战士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
那个抱着头痛苦挣扎的男人，身体，突然完全静止了。
所有的颤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呻吟，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抱着头的手。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脸上，所有的痛苦和狰狞，都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冷的玻璃珠，也不再是燃烧的炭火。
那里的混乱，已经平息。
只剩下了一片澄澈的，却盛满了无尽风暴的，深海。
他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越过了冰冷的枪口，越过了那支致命的注射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孩身上。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再是“防火墙”的机械平板，也不是郑前的茫然恐惧。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沉稳的，沙哑的，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温柔的……声音。
“对不起。”
那一声“对不起”，像一枚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龙小影的哭声，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被泪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男人。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是幻觉吗？
是自己因为极度的悲伤和绝望，而产生的幻听吗？
那个声音……那个沙哑、疲惫，却又温柔到让她心碎的声音……
“爸……爸？”
她试探着，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体微微一颤。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那片承载了无尽风暴的深海里，翻涌起更加剧烈的痛苦。
他想对她笑一笑，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告诉她一切有我。
可是他做不到。
他连扯动一下嘴角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那是“防火墙”系统崩溃后留下的后遗症，是郑前意识的恐惧残留，更是他自己强行冲破枷锁，所付出的惨烈代价。
他的灵魂，像一个刚刚从绞肉机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支离破碎。
“小影……”
他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
虽然依旧沙哑，但那独一无二的音色，那份深埋在骨子里的沉稳，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龙小影记忆的闸门。
不是幻觉！
真的是他！
真的是爸爸！
“哇——”
压抑了许久的，那种混杂着狂喜、委屈、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情感洪流，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像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家人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就想朝他冲过去。
“爸爸！！”
“别动！”
一声冰冷的怒吼，伴随着子弹上膛的清脆“咔嚓”声，同时响起。
是刀疤脸！
他的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更加浓烈的暴怒和一种被戏耍的屈辱！
目标……恢复了自主意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