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公路通车的第一天
阳春三月，北境的风总算褪去了凛冽的寒意，吹在脸上，带着点儿泥土解冻的潮润气和草木萌发的清新劲儿。日头明晃晃地悬在湛蓝的天上，洒下的光芒有了实实在在的暖意，照得人心里头亮堂堂、热烘烘的。
黑风岭下，那条新修成的、被大伙儿私下里叫了不知多少遍的“希望路”、“致富路”——正式命名为“黑通公路”的起点处，今儿个比过年还热闹！简直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路，是崭新的。平整的砂石路面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足够并排跑两辆大马车还宽宽绰绰。路基夯得实实在在，路两边还挖了排水沟，瞧着就利落、结实。这条路，从黑风岭一直通到通辽镇，像一条刚刚苏醒的巨蟒，蜿蜒着匍匐在北境初春的原野上，把往日被重重大山隔开的村落、城镇，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连接了起来。
十里八村的老乡们，早早地就吃完了饭，扶老携幼，像潮水一样涌到了公路起点附近的高坡上、空地上。战士们也换上了洗得发白的干净军装，排着整齐的队列，精神抖擞地站在公路两侧，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自豪。孩子们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兴奋地尖叫嬉闹，被这从未见过的热闹场面感染得不行。
杨靖宇司令员、陈青山、林晚秋、何秀兰、赵老根、老周、王师傅……几乎所有在北境叫得上名号的干部、骨干都来了。连农业学校的老郑、周福海，也特意带着几个优秀学生赶了过来。中心医院的何秀兰甚至安排好了值班，带着几个卫生员也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大家伙儿都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互相打着招呼，议论着，目光都热切地投向那条静静等待着第一辆车马通行的公路。
“老天爷，真修成了啊！”李家屯的李大爷，穿着一身浆洗得硬邦邦的粗布新褂子，手里攥着那杆跟随他多年的旱烟袋，激动得手都有些哆嗦。他望着脚下这条平坦宽阔的大路，眼圈忍不住泛了红，“俺活了六十多年，在这山沟沟里钻了一辈子，走的都是啥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去趟通辽镇，天不亮就得起身，紧赶慢赶，走到日头偏西！肩膀上磨出血泡，鞋底子磨穿好几双！哪敢想……哪敢想这辈子还能走上这么光溜、这么宽敞的大马路啊！”
他旁边站着张家沟的周福海，这个在代表大会上第一个提出“要想富，先修路”的汉子，此刻更是激动得满脸放光，他用力拍着大腿：“成了！真成了！杨司令，陈队长，咱们北境，这就算通了血脉了！”
吉时已到，简单的通车仪式正式开始。没什么繁文缛节，杨靖宇司令员走到系着红绸子的彩带前，接过旁边战士递过来的一把崭新剪刀。他目光扫过眼前黑压压、眼巴巴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却此刻充满期盼的脸，洪亮的声音在春日晴朗的天空下传出去老远：
“乡亲们！同志们！”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咱们北境，自个儿的第一条公路——黑通公路，今天，正式通车了！”
话音未落，底下已是掌声雷动，欢呼声如同春雷滚过大地。
“这条路，是咱们军民同心，一锹一镐，啃着冻土，炸着山石，用汗水，甚至鲜血铺出来的！它是咱们的‘希望路’，更是咱们的‘志气路’！”杨靖宇的声音铿锵有力，“它通了，咱们北境的好日子，就算真正开了头了！往后，咱们的粮食能顺顺当当运出去，换回咱们需要的东西！咱们的娃娃生病，能快点送到医院！咱们走亲访友，再也不用绕那九曲十八弯的冤枉路！”
说着，他“咔嚓”一声，干净利落地剪断了红绸。
彩带飘落的那一刻，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早就等候在起点处的第一辆马车，此刻成了全场绝对的焦点。驾车的，正是李家屯的李大爷。这差事，是他主动请缨，磨了陈青山半天才争取来的。此刻，他挺直了往常有些佝偻的腰板，头上戴着顶新毡帽，脸上皱纹都笑成了菊花。车上，满载着农业学校试验田培育出来的、金灿灿、饱盈盈的新麦种，这是要运往通辽镇，分发给沿线各村，准备春播的“宝贝”。
“驾！”李大爷声音洪亮，带着微微的颤抖，手中崭新的鞭子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鞭花，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却没舍得落在拉车的那匹枣红马身上。
枣红马似乎也懂得今天是个大日子，昂首挺胸，迈开了蹄子。包了铁皮的木轮子，第一次稳稳地压上平整坚实的砂石路面，发出均匀而轻快的“轱辘轱辘”声，不再是往日走山路时那深一脚浅一脚、令人提心吊胆的颠簸和吱嘎乱响。
“通车喽——！”“北路通啦——！”人群跟着马车涌动起来，欢呼着，雀跃着。许多半大的小子，更是兴奋地跟着马车一路小跑，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光滑的路面，发出“哇哇”的惊叹。更有不少老乡，忍不住也踏上了路面，来回走上几步，感受着脚下那踏实平稳的触感，脸上洋溢着新奇而满足的笑容。有人甚至蹲下身，像抚摸宝贝一样，用手掌细细摩挲着那些棱角分明的小石子。
李大爷坐在车辕上，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平稳，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人群和飞速向后掠去的熟悉景致，心里头那股热流一阵阵往上涌。他扭过头，对着车上押运种子的农业学校学生，声音激动得发颤：“娃娃，你瞅瞅！你瞅瞅！这路多平！多稳当！以前俺去通辽，走那山道，骨头架子都能给你颠散喽！现在可好，眯一觉的功夫怕是就能到！这公路，真是咱北境的‘幸福路’！一点儿不假！”
马车沿着公路平稳前行，车轮滚滚，载着种子，更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陈青山和林晚秋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一段，实地感受这条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公路，也顺便巡查一下路况。
夫妻二人并肩走在平坦的路肩上，看着脚下笔直延伸的路基，望着远处如黛的群山和近处已经开始泛绿的田野，心中都感慨万千。
“总算是通了。”陈青山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中带着完成一件大事后的轻松与欣慰，“为了它，多少人熬红了眼，磨破了手，赵老根叔带着人冒险炸山，小石头他们没日没夜地清理塌方……现在想想，值！真值！”
林晚秋挽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温柔而自豪的笑意：“是啊，你看路两边的老乡。”她指着不远处正在田里忙碌的农民们。那些乡亲们也看到了路上行走的陈青山夫妇，纷纷直起腰，摘下草帽，用力地挥舞着，脸上洋溢着淳朴而热情的笑容，大声地打着招呼。
“陈队长！林科长！路修好啦！以后常来啊！”“多谢你们啊！这路修得太好啦！”
呼声此起彼伏。
林晚秋一边挥手回应，一边对陈青山说：“有了这条路，不只是运输快了。你看老乡们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心里畅快了，眼界也好像一下子打开了。以前总觉得通辽镇远在天边，现在啊，感觉就在眼前了。”
陈青山点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公路延伸的远方：“这只是第一步。晚秋，下一步，咱们还要修更多的公路，要把北境所有的村子，像串珍珠一样，都用这条路网给串起来！让每一个角落的老乡，都能享受到便利！还要把路修到关内去，让咱们北境和外面的世界，联系得更紧密！”
“嗯！”林晚秋用力点头，眼神明亮，“到时候，物资流动更快，信息传递更便捷，咱们北境的发展，一定能插上翅膀！”
通车带来的变化，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天，通辽镇的集市，就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天还没大亮，通往集市的各条岔路上，就响起了密集而轻快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来自北境各个村落的马车、牛车、独轮车，满载着粮食、山货、药材、皮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汇聚到了镇上的集市。
而来自关内的布匹、食盐、铁器、日用品，也通过这条新公路，源源不断地运了进来。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议价声、欢声笑语，交织成一曲繁荣的交响乐。货物种类比往年丰富了何止一倍！而且因为运输成本大大降低，很多东西的价格，也比往年实惠了不少。
张家沟的张婶，也带着女儿小花来了集市。小花如今是女子班的毕业生，在农具厂当会计，见识多了，眼光也高了。张婶在一处布摊前停下，拿起一块印着淡雅小碎花的天蓝色棉布，在自己身上比量着，喜欢得不得了。
“婶子，这布颜色正，料子也厚实，开春做件褂子穿，正好！”卖布的小贩热情地招呼。
“多少钱一尺？”张婶小心地问。
价格报出来，竟然比张婶预想的还要便宜些！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年，想买这样花色的好布，非得攒够了钱，托人去关内捎带不可，价格贵不说，来回还得折腾一两个月。
“娘，喜欢就扯一块吧！咱现在有钱了！”小花在一旁怂恿道，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她在农具厂工作，也有了收入。
张婶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扯了足够做一身新衣的布料。她把花布紧紧抱在怀里，脸上笑开了花，逢人便说：“哎呀呀，真是方便了！以前买块称心的布，得跑断腿，求爷爷告奶奶往关内指，现在可好，在咱自家镇上就能买着，又好看又便宜！这公路一通，真是啥都方便了！”
像张婶这样感慨的人，不在少数。集市上，老乡们交换着各自村里的新鲜事，谈论着今年的种植计划，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笃定。这条公路，不仅是一条物理上的通道，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北境封闭已久的大门，让活水涌了进来，也让希望照进了现实。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整条公路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一条流淌着的金色河流。巡查归来的陈青山和林晚秋，站在一处高坡上，回望着这条在暮色中静静蜿蜒的公路。
路上，仍有晚归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马蹄声和车轮声在静谧的黄昏中传得格外悠远。道路两旁，一些人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气。
“有了这条路，感觉咱们北境，一下子就和外面的世界接上了轨。”林晚秋轻声说，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以前总觉得咱们在这里是孤军奋战，现在感觉，底气更足了。”
陈青山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而温暖：“是啊，路通了，人心就更齐了，发展的步子也能迈得更快了。这只是个开始，晚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远处，通辽镇的方向，依稀传来了几声悠长的汽笛——那是关内来的货运车队，第一次如此顺畅地驶入了北境的腹地。这声音，穿透暮色，像一声宣告，又像一个承诺，预示着这片土地上，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时代，正随着这条公路的贯通，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