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洪水里的生死救援
入了秋的北境，本该是天高云淡、忙着收割的好时节，可老天爷偏偏在这时候翻了脸。先是闷雷滚滚，从东南边压过来，黑沉沉的乌云像口倒扣的大锅，把日头遮得严严实实。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树叶上，声音大得吓人。这雨一下起来，就像是天河决了口子，没日没夜地往下倒，连着三天三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村子里的土路早就成了烂泥塘，低洼处积起了没过脚踝的水。那条平日里温顺地绕着李家屯流淌的大河，此刻像是被激怒的巨龙，水位眼见着往上窜，浑浊的河水卷着枯枝烂叶，咆哮着，翻滚着，不断冲刷着本就单薄的河堤。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水汽，压得人心里头发慌。
“不好！河堤怕是要撑不住了！”李家屯的李大爷，披着蓑衣站在村口的高坡上，望着那不断上涨、已经开始往外漫溢的河水，脸色煞白，手里的旱烟袋都快捏断了。他活了六十多年，没见过这么邪性的雨，这么吓人的河水。
他的预感很快成了真。第四天凌晨，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不堪重负的河堤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浑浊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裹挟着泥沙和碎石，怒吼着冲进低洼地带。眨眼的功夫，村东头那十几户人家的院子就被黄褐色的洪水吞没了，水势还在不断上涨，眼看就要淹到窗台、炕沿！
“快跑啊！发大水了！”
“救命！救命啊！”
哭喊声、呼救声、房屋倒塌的碎裂声，在暴雨和洪水的咆哮声中显得格外凄厉。
消息像插了翅膀，顶着风雨传到了黑风岭根据地。
陈青山正和战士们检查营房是否漏雨，一听通信员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心里“咯噔”一下。“李家屯河堤垮了，十几户被淹，有老乡被困！”这话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集合！立刻集合！”陈青山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雨声，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眼神锐利如刀，“带上所有沙袋、绳索、门板！会水的跟我先走！其他人跟上！快！”
命令一下，整个营地像上了发条。两百多名战士迅速集结，扛起早就准备好的防汛物资，也顾不上穿雨衣了，顶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李家屯方向狂奔。泥水溅满了裤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没人 slowdown 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老乡们还在水里！
与此同时，根据地指挥部里，林晚秋也已经接到了前线的急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坐到了电台前。平日里清脆悦耳的滴答声，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她十指翻飞，迅速将灾情和求救信息发送出去，同时联系周边各村：“李家屯急需支援！有条件的村子立刻组织青壮劳力，带上船只、木筏前往救援！重复，李家屯急需支援！”
她的声音沉稳，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她知道，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安排好通讯联络，她又立刻叫来后勤负责人，“立刻清点库存的粮食、药品、干净衣物和帐篷，做好随时调拨的准备！卫生队那边也要立刻动起来！”
何秀兰不用等命令，早已带着卫生队的全部人马，顶着暴雨在根据地附近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上忙碌起来。她们砍树枝、搭油布，迅速支起一个简陋却能遮风挡雨的临时救护点。“把所有的止血带、消炎粉、绷带都拿出来！烧几大锅开水！快！”何秀兰一边麻利地整理着药箱，一边大声吩咐着，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她知道，洪水过后，伤亡和疾病往往紧随而至，必须争分夺秒。
当陈青山带着先头部队赶到李家屯村外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战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往日熟悉的村庄，已然成了一片浑国。洪水湍急，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家具、木头、甚至还有挣扎的家畜。低矮的土坯房在水里若隐若现，不少已经坍塌。被困在房顶、树杈上的老乡们，看到战士们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救星，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哭喊声、求救声撕心裂肺。
“分成三队！一队加固还没垮的河堤，尽量阻止洪水继续蔓延！二队利用绳索和门板，营救近处的老乡！三队会水的，跟我来！”陈青山快速下达指令，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一眼就看到了情况最危急的李大爷家。那间老旧的土房已经被洪水包围，水位快漫过窗台，墙体在洪水的冲击下不断剥落泥土，眼看就要垮塌。而房顶上，李大爷正紧紧抱着他那个生病发烧的小孙子，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老人则面无人色，朝着岸边的方向嘶哑地呼救。
“我去！”陈青山二话不说，一把扯下早已湿透、沉甸甸的外套，迅速将一根粗麻绳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几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拉紧了！听我信号！”
说完，他“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汹涌的洪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几次要把他冲倒、卷走。他咬紧牙关，凭借过人的体力和水性，奋力划动双臂，逆着水流，一点点向那摇摇欲坠的土房靠近。浑浊的洪水呛进口鼻，眼睛也被迷得生疼，但他死死盯着房顶上的那一老一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终于，他扒住了快要散架的房檐，艰难地爬上了屋顶。李大爷看到他，老泪纵横，“陈队长……孩子……孩子烧得厉害……”
“大爷，别怕！有我呢！”陈青山喘着粗气，迅速查看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孩子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确实病得不轻。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里面那件还算干爽的单衣，将孩子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又用力扶起几乎虚脱的李大爷，“大爷，抱紧我！咱们慢慢下去，往回游！”
他朝着岸边的战士打了个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一老一小，再次滑入洪水中。背着孩子，扶着老人，行动更加艰难。岸上的战士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绳索，根据陈青山在水中的情况，一点点往回拉。每前进一米，都像是在与死神拔河。当陈青山终于脚踏到坚实的土地，将孩子和李大爷安全交到接应的战士手中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另一边，小石头带着他的民兵队，主要负责转移老乡们抢救出来的粮食和家畜。这可是乡亲们活命的根本，一点都损失不起。他们把粮食装进防水的油布包里，死死扎紧口，扛在肩上；把受惊的猪、羊往高地赶。有个民兵看到一只刚出生不久、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想都没想就把自己身上湿透的棉袄脱下来，紧紧裹在小羊身上。
“石头哥，这……你自己咋办？”旁边有人问。
小石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异常坚定：“人冻着了还能扛，这羊羔是老乡家的指望，不能有事！快！动作再快点！”说完，他又转身冲进齐腰深的水里，去帮忙推一辆陷在泥里的、装满粮食的独轮车。
雨，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渐渐小了，然后彻底停了。洪水也开始慢慢退去，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倒塌的房屋，被淤泥覆盖的田地，漂浮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腥臭的气味。劫后余生的老乡们，站在泥泞中，看着被毁的家园，不少人忍不住失声痛哭，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助。一年的辛苦劳作，转眼间化为乌有，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杨靖宇司令员踩着泥泞，亲自来到了李家屯。他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看着乡亲们红肿的双眼，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他立刻召集所有的干部、战士代表和村里的骨干开会。
“乡亲们！”杨靖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洪水冲垮了咱们的房子，冲毁了咱们的田地，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戚的脸，“它冲不垮咱们北境军民的人心！冲不垮咱们重建家园的志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咱们抗联，和乡亲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遭了灾，咱们决不能看着不管！我在这里保证，部队会留下来，和大家一起，清理淤泥，修缮房屋！被淹的冬小麦，咱们想办法补种！缺粮食，根据地粮站想办法调拨！缺种子，咱们各村互助！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一定要让咱们李家屯，尽快恢复生机！”
杨司令的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乡亲们看着身边这些浑身泥泞、眼中布满血丝却依然挺直腰板的战士们，绝望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家屯上演了一场军民同心、重建家园的感人场面。战士们和老乡们完全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他们挥舞着铁锹、锄头，清理着厚厚的淤泥；扛着木头、稻草，修缮着破损的房顶；抢修着被冲毁的道路和田埂。号子声、吆喝声、互相鼓励的笑骂声，取代了之前的哭泣和叹息。
何秀兰带着卫生员们更忙了。她们每天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村里巡查，给受伤的老乡清洗伤口、换药包扎，给受惊的孩子做心理疏导。更重要的是防疫。洪水过后，最容易爆发瘟疫。她们组织人手，在村里各个角落喷洒消毒水，指导老乡们如何清理水井，如何正确处理垃圾和粪便，一遍遍地叮嘱要喝烧开的水，注意饮食卫生。
林晚秋则坐镇后方，协调着各方支援。她根据各村报上来的情况，精确调配着粮食、种子、药品和建材，确保有限的物资能最快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她还不时通过电台，将李家屯重建的进展和遇到的困难通报出去，争取更多的支持和帮助。
看着家园一点点恢复旧貌，看着田地里重新补种上的嫩绿麦苗，李大爷拉着陈青山那双磨出水泡又结痂的手，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次是感激的泪：“陈队长，每次俺们遭难，都是你们豁出命来帮俺们……修水渠、打鬼子，这次又是发大水……你们……你们就是俺们的亲人！比亲人还亲啊！”
陈青山反握住老人粗糙的手，憨厚地笑了笑：“大爷，您又说这话。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刚刚经历劫难的土地上，虽然依旧满目疮痍，但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重新立起的房梁，那些田地里顽强生长的绿意，都清晰地昭示着——生命不息，希望不止。军民携手用汗水甚至鲜血铸就的情谊，比任何堤坝都更加坚固，足以抵御任何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