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
苏媚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惊,吴淑娴急忙将女儿搂住。只见苏媚脸色迅速灰败,苏柔下意识地抓紧了江慕云的衣袖,江慕云心头莫名一颤,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苏蓁。
却见那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依旧从容端坐,连发间的步摇都不曾晃动分毫。察觉到江慕云的注视,她唇角微扬,转而忧心忡忡地望向薛北棠:“媚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字如同石子投入静水,席间顿时起了骚动。
苏蓁又蹙眉轻声道:“该不会……是有人蓄意为之?”
这话让在座众人皆变了脸色。几位皇子与孝文帝交换了眼神,殿外侍卫的脚步声立刻由远及近,佩刀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顺亲王求亲的闹剧,转移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上。毕竟比起儿女婚事,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楚文渊怔了怔,压低声音感叹:“当真好手段。”
苏蓁仅用三言两语,就将整个局面彻底扭转。此刻满殿惶惶不安,倒显得方才咄咄逼人的顺亲王像个笑话。
赵宇宸瞥了眼那个故作关切的少女,从鼻间逸出一声轻笑。
苏蓁垂眸掩去眼底锋芒。与萧家人周旋多年,她太清楚这些天家贵胄的多疑本性。苏媚突如其来的状况,加上若有似无的暗示,足以让历经数次刺杀的孝文帝如惊弓之鸟。
“母亲,还是快请太医来给媚姐姐诊治吧。”她轻声提醒薛北棠,“这般痛苦实在叫人揪心。”
薛北棠这才回过神,不赞同地看向吴淑娴。女儿疼得死去活来,这做母亲的竟没想到请太医,实在有违常理。她当即向孝文帝行礼:“臣妇恳请陛下宣太医为媚儿诊治。”
“不行!”吴淑娴失声惊叫。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吴淑娴话一出口就知失言,在无数道探究的视线中强扯出笑容:“妾身是说……怎敢劳动太医……不如让妾身先带媚儿下去歇息……”
“此言差矣。”薛北棠正色道,“性命攸关岂是小事?难道你这个做母亲的,觉得媚儿的性命还比不上一场宫宴的兴致?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亲生母亲吴淑娴百般推诿,反倒是身为大伯母的薛北棠坚持要请太医,这般情形实在蹊跷。男宾席上的苏宴面沉如水,恨不得这对母女从未出现在宴席上——若因此触怒圣颜,他的仕途只怕要到此为止。
苏夫人所言极是。皇后淡淡开口,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吴淑娴,苏二小姐的安危最要紧,宫宴再重要也不及人命关天。
吴淑娴心急如焚。若真让太医诊脉,苏媚有孕之事必定败露。她慌忙道:娘娘,还是容妾身......
我没事......苏媚冷汗淋漓,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拒绝,不必劳烦太医......
媚姐姐,苏蓁清越的嗓音响起,这不止关乎你一人安危。若真是有人蓄意为之,意味着刺客可能就混在席间,在场所有人都有危险。即便你不顾惜自己,也该为陛下安危着想。
她这番话说完,孝文帝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苏媚险些气结——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扯到圣驾安危上,她还能说什么?难道敢不顾皇帝死活?
萧家几位皇子交换了眼神,凉王把玩着酒盏低笑:这位苏四小姐,好生伶牙俐齿。
传太医。孝文帝当即下令,苏二小姐在宫宴出事,朕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媚姐姐暂且莫要移动,苏蓁轻声补充,难保下毒之人不在席间。稍后太医就在此处诊治,免得移动时加剧毒性。
吴淑娴还欲争辩,孝文帝已然颔首:
轻飘飘一个字,彻底断了她所有退路。
当众诊脉意味着什么?苏媚有孕之事将在满朝文武面前无所遁形。想到这里,吴淑娴浑身颤抖,这份恐惧也传染到了苏媚身上。
娘......不要......苏媚忍着腹中绞痛,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可吴淑娴又能如何?圣意已决,她岂敢抗旨?在后宅中尚能翻云覆雨,但在这百官瞩目的宫宴上,她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惶惶然望向苏宴,盼着夫君能出面周旋,可对上那双写满怒意的眼睛,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她失魂落魄地松开女儿,瘫软在地。
你三婶这是怎么了?杨静仪凑到苏蓁耳边低语,怎的吓成这般模样?
苏蓁但笑不语。薛北棠也蹙起眉头,吴淑娴这般失态实在反常,可一时又想不通关窍,目光不由转向另一侧的江慕云母女。
苏柔被苏蓁的模样吓得面色发白,紧紧攥着江慕云的衣袖。吴淑娴却死死盯着江慕云——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多年,她最清楚这位三嫂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今日这般失态,只怕是......
母亲,苏柔颤声问,媚儿该不会真中了毒?是不是蓁儿她......
住口!苏蓁厉声喝止,下意识望向苏蓁。隔着攒动的人影,虽看不清对方神情,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让她心惊。她笃定今日之事必与这丫头有关,可苏蓁当真敢在宫中下手?无论如何,苏媚今日注定要身败名裂了。
顺亲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面色阴沉。他虽行事不羁,却也懂得审时度势,此刻绝非重提请婚事宜的良机。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以为这般就能金蝉脱壳?未免太小瞧他了。待风波平息,他照样能向皇兄重提此事。有些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太医匆匆而至,令人诧异的是,来的并非太医院那些须发花白的老太医,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容貌清俊,气质温文,惹得不少闺秀频频侧目。苏蓁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心头猛地一沉。
年轻太医背着医箱向帝后行礼后,径直走向吴淑娴:请夫人容在下为苏小姐诊脉。嗓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在帝后灼灼目光下,吴淑娴终是颓然退开。苏媚早已痛晕过去,任由那修长手指搭上腕间。
怎么?杨静仪戏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莫非你也瞧上这位太医了?若真如此,倒也不算看走眼。
苏蓁眸光微动:你认识他?
“呵呵?”杨静仪诧异地挑眉,“你竟会对这种事上心?罢了,告诉你也无妨。这位是太医院新晋的太医,医术极为了得,连韩妃娘娘的顽疾都被他医好了。陛下破格提拔他入太医院,如今可是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士。”她促狭地眨了眨眼,“因着生得俊俏,汴京中不少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呢。”
苏蓁若有所思:“你也中意他?”
“我怎么可能?”杨静仪扬起下巴,“虽说他医术高明又生得好看,可终究只是个太医,既无家世又无根基。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们这样的门第?”她自幼被娇宠长大,坚信未来的夫婿定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自然不会将区区太医放在眼里。
“他叫什么名字?”
“你当真对他有意?”杨静仪狐疑地打量她片刻,才道:“叫陈烨。京中世家大族里,可没有陈的。”
苏蓁凝视着那位年轻太医,连苏媚那边的动静都忘了关注。心底泛起莫名的涟漪——这陈烨竟让她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何处见过。可前世太医院中,分明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