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大学的古典文学课教室坐满了人，陌深坐在最后一排，身旁的苏晓蔷正专注地看着讲台，手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久违地回到课堂，陌深尝试集中精神，有模有样地盯着投影幕布，笔尖在空白的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动，试图捕捉教授话语中的逻辑链条。
然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意识的深海，课堂的宁静祥和，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教授点到了苏晓蔷的名字，苏晓蔷从容起身，清晰而有条理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声音清脆悦耳。
教授笑着点头称赞，女孩坐下时带着一丝小得意，转头想跟自己的男友分享，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趴在课桌上，呼吸均匀。
阳光落在陌深的侧脸上，他眉头微蹙，像是还在梦里处理日本的琐事，却又因为身处熟悉的人身边，嘴角带着一丝放松的弧度。
苏晓蔷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对准陌深，按下快门。
就在苏晓蔷暗自欣赏“罪证”时，那个本该沉睡的人却开口道：“你这可是偷拍哦？”
苏晓蔷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桌上，她嗔怪地瞪了陌深一眼：“我拍自己男朋友不可以吗？”
陌深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戏谑：“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带我吃好吃的。最近……有什么新开的饭店吗？”
“附近刚开了一家中餐馆，装修看起来挺不错的，评价也很好。一会儿下课，我们去尝尝？”
“好啊……”陌深的声音更低了，“在日本……吃的都是拉面、寿司，有点……怀念中餐的味道了。”
“好呀好呀！”
陌深说完这句话后，呼吸再次变得沉缓，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彻底沉入梦乡。
这一觉，陌深睡得格外沉，连下课铃响、同学们收拾东西喧闹着离开都没有惊醒他。苏晓蔷耐心地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下课了，醒醒。”
陌深身体微震，缓缓抬起头，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然后打了一个毫无形象的哈欠。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陌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感受着久违的神清气爽：“嗯，好久没睡这么好了。”
这或许是他近期以来，唯一一次没有噩梦纠缠、无需保持警惕的睡眠。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苏晓蔷自然地挽着男友的手臂，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对了，”陌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老路最近在日本，可是潇洒得很。”
“嗯？他怎么潇洒了？”苏晓蔷好奇地歪头看他。
“他跟着源君的妹妹，在日本四处游玩呢，看样子乐不思蜀。”
“源君的妹妹？”苏晓蔷眨了眨大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路明非和源君的妹妹……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得问老路本人。他们……应该就快回学院了，到时候可以找个机会一起吃饭。”
“嗯嗯，好啊！”
苏晓蔷带陌深去的那家中餐馆，果然如她所说，装修得十分典雅，是经典的中式风格，红木桌椅、屏风隔断、墙上挂着水墨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食物香气。
老板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大叔，一口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让人倍感亲切。
整体的布置和环境让陌深感到非常舒服，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二楼一个安静的雅间。
雅间不大，但私密性很好，窗外是几株开始泛黄的银杏树。
苏晓蔷拿起制作精美的菜单，一边看一边询问陌深：“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陌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有锅包肉就行。有点怀念那个味道了。”
苏晓蔷了然一笑，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式，考虑到陌深可能刚回来胃口不一定很好，还要了一份暖胃的汤。
等待上菜的间隙，苏晓蔷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陌深，毫不掩饰地想听故事的表情。
即使经过大量的无害化处理，陌深讲的故事依旧很有吸引力，他善于捕捉细节，语言简洁却画面感十足。
讲到某些关键部分时，陌深并没有选择隐瞒。比如他们四个，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被迫在东京一家高级牛郎店“打工”的经历。
“牛郎店？！”苏晓蔷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们四个？在牛郎店？！”
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苏晓蔷完全无法想象，她实在难以将自家男友和凯撒，楚子航与“牛郎”这个词联系起来。
陌深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下，将屏幕递到苏晓蔷面前：“喏，有图有真相。”
苏晓蔷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照片是在一个灯光迷离的舞台上拍的，背景是绚丽的霓虹和挥舞的手机灯光。
照片中央，三个身材挺拔、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并排站着。最左边是凯撒·加图索，标志性的金色长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身极其修身的、带着巴洛克风格的暗红色丝绒礼服，领口大开，露出结实的胸肌线条，他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自信到近乎嚣张的笑容。
中间是楚子航，他穿着一身黑色镶银边的和风改良服饰，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山脸，但与这身略显浮夸的衣服形成了奇异的反差萌，他手里抱着萨克斯，站姿挺拔，眼神却不知飘向何方，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无奈。
最右边就是陌深。他穿的是一套深蓝色带有细闪的西装，内搭是丝绸质地的衬衫，领口系着个松垮的领结，与他平日随性的风格大相径庭。
三人的装扮可谓极尽华丽甚至风骚之能事，苏晓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指着手机屏幕：“我的天……你们三个这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
雅间里的笑声还未完全散去，陌深收起手机，开始讲述起千岛爱的故事，他没有渲染气氛，只是客观地叙述了那个女孩的境遇，以及她那短暂生命中仅有的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那最终无法逃脱的结局。
陌深讲述的，不仅仅是一个异国女孩的悲剧，更是对他自己所处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的一种控诉。
在那个世界里，即使拥有力量，也并非总能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她就这样与我告别…… ”
故事讲完了，雅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陌深，我们永远不分开。”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吹散了陌深心底泛起的寒意和阴霾。
陌深握住苏晓蔷的手，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掌心的温度是比任何语言都坚定的支持与陪伴。
离开中餐馆时，老板正站在门口送别的客人，看到陌深和苏晓蔷，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印着 “家乡味” 字样的纸袋子：“慢走！这是店里新做的桂花糕，刚出炉的，带回去当零嘴！以后常来啊！”
苏晓蔷惊喜地接过袋子，连声道谢：“谢谢！我们肯定常来！” 纸袋子里飘出淡淡的桂花香，让人心头暖暖的。
两人并肩走回租的小屋，距离不算远，苏晓蔷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笑着，陌深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手被女孩紧紧牵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
推开公寓门的瞬间，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满室温馨。
客厅的沙发上摆着几个毛茸茸的玩偶，茶几上放着苏晓蔷养的多肉，窗台上还挂着她手工做的小灯笼，处处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我这学期基本都住这儿，比宿舍方便。” 苏晓蔷换着鞋，指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你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
陌深走进自己的房间，目光扫过整洁的床铺、叠好的被子，显然，苏晓蔷早就为他的回来做足了准备。
“累不累？要不要先看会儿剧再休息？”
陌深没有拒绝，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选了《老友记》观看起来。
陌深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小熊玩偶，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吃饱喝足，又身处这样温暖的环境里，疲惫感很快再次袭来，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连剧中的笑点都没力气回应。
“困了就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也去洗漱。” 苏晓蔷注意到陌深的状态，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陌深点了点头，起身揉了揉眼睛，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洗漱过后，他一头倒在床上，柔软的被子包裹着身体，意识很快就开始模糊，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是细碎的，像小猫踮着脚尖走路，慢慢靠近床边。
“陌深？” 苏晓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试探的软意，“睡着了吗？”
陌深没应声，只感觉有片阴影覆在脸上，似乎是女孩正俯身看着他。他能闻到苏晓蔷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方才吃的桂花糕甜意。
“真睡啦？” 苏晓蔷又轻唤了一声，指尖还轻轻碰了碰陌深的脸颊，见他依旧没反应，她才放了心，转身轻手轻脚绕到床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像偷糖的小孩般。
床垫微微下陷，陌深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轻轻落在手臂上，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强忍着没睁眼，却能想象出女孩此刻的模样，大概是侧躺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果然，没一会儿，陌深耳边传来苏晓蔷的笑声，很轻，却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