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的航行,在击溃“哀恸聚合体”后,并未恢复平静。相反,随着深蓝方舟愈发靠近荒古星墟的坐标,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和凶险。
扭曲的能量湍流中开始夹杂着实质性的碎片——巨大的、不知是何种族裔的苍白骨骼,断裂的、铭刻着无法理解符文的金属残骸,甚至偶尔能看到半截破碎的山峰或干涸的河床在虚空中漂浮。这些都是荒古星墟的“边缘特产”,是那场远古战争被抛入亚空间的遗骸。
“永寂”力场的影响也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显。深蓝方舟的护罩光芒持续消耗,即便有三位长老的灵魂烙印引导星脉能量补充,依旧能感觉到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侵蚀”。方舟内部,一些修为较低的海裔开始出现更严重的疲惫、精力不集中的现象,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在他们的灵魂上。
林羽站在控制室的水晶球前,凝视着外面光怪陆离又死寂沉沉的景象。他的 混沌光明剑域 对这股力场尤为敏感,能清晰地“听”到那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冷的“终焉低语”在试图渗透他的领域,磨灭他的剑意。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以剑神意志不断涤荡自身,保持剑心的澄澈与锋芒。
“我们即将脱离亚空间,进入荒古星墟的现实锚点区域。”大祭司的声音更加虚弱,但依旧稳定地操控着方舟核心。连续的高强度航行和对抗外界侵蚀,让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
“现实锚点?”辉询问道,他对这个区域的了解仅限于传说。
“嗯,”星澜代为解释,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荒古星墟因为空间结构极度破碎且被远古力量污染,大部分区域无法直接进行亚空间航行,强行闯入只会被混乱的时空乱流撕碎。只有少数几个相对稳定的‘现实锚点’,可以作为进出星墟的‘港口’。我们锁定的坐标,就是其中一个已知的锚点——‘断脊回廊’。”
话音刚落,方舟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空间碎片和暗淡星光构成的旋涡。这就是脱离亚空间的出口,也是进入断脊回廊的入口。
深蓝方舟调整姿态,舟首的晶石之眼射出一道稳定的蓝色光柱,锁定漩涡中心,猛地加速冲了进去。
强烈的空间置换感传来,比进入亚空间时更加剧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甩了出去又强行塞回。片刻后,周围的景象稳定下来。
控制室内,所有人都被水晶球映照出的景象所震撼。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星辰尸骸堆积而成的墓穴通道。上下左右,皆是望不到尽头的、各种破碎的天体、战舰残骸、巨大生物骨骼交织形成的“墙壁”。这些残骸大多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和色彩,只有极少数地方还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能量弧光。
通道本身也并非笔直,而是扭曲蜿蜒,如同某种巨兽折断的脊柱,故名“断脊回廊”。虚空中弥漫着浓密的、带着放射性尘埃的星云,阻碍着视线和感知。一种远比外界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死寂气息包裹着方舟,连深蓝方舟自身的能量光辉似乎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
“这里……就是荒古星墟?”狻猊缩了缩脖子,即使以它的龙族血脉,也能感受到此地蕴含的大恐怖。那不仅仅是死亡,更是时光长河中断流后留下的、永恒的虚无。
“导航系统受到强烈干扰!”墨鳞长老沉声汇报,“星图信标的指向变得模糊不清,这里的空间规则是混乱的,常规的方位判断几乎失效。”
“启动‘星灵共鸣’扫描。”大祭司下令,“方舟的建造运用了部分远古技术,或许能与星灵族的遗留痕迹产生微弱共鸣,为我们指引方向。”
一道无形的、带着特定频率的波动以深蓝方舟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波动扫过那些巨大的残骸,大部分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偶尔有一些残骸会泛起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但转瞬即逝,无法形成有效指引。
方舟在死寂的回廊中缓慢前行,如同在巨兽的尸骸肠道中爬行,充满了压抑与未知。
突然,负责监控能量读数的海裔技师发出警报:“检测到高频率、低强度的能量波动!来源……无法锁定,似乎在不断变换位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羽和辉同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水晶球显示的一个方向。
“有东西在靠近。”林羽的声音冰冷,“很多,而且……带着恶意。”
他的感知远超方舟的探测系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隐藏在星云尘埃和巨大残骸阴影中的、如同鬼魅般穿梭的细小生物。它们个体能量强度并不算太高,大约相当于元婴到化神期,但数量极其庞大,而且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充满了阴冷、狡诈与掠夺的意味。
“是‘星墟掠食者’!”辉认出了这些东西,“一种在星墟环境中演化出的群居性虚空生物,以残骸中的残留能量和误入此地的活物为食。它们个体不强,但族群行动,悍不畏死,而且通常带有各种麻烦的负面特性。”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星云如同被惊动的蜂群,猛地炸开!无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深蓝方舟扑来!
这些生物体型大小不一,小的如猎犬,大的如巨象,形态也千奇百怪。有的如同多节肢的甲壳昆虫,口器狰狞;有的像是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不断扭曲;有的则仿佛是各种生物尸块缝合而成的怪物,散发着腐臭的能量气息。它们的共同点是眼睛都闪烁着贪婪的红光,速度快得惊人,而且飞行轨迹诡谲莫测。
“护罩全开!所有战斗单位就位!能量炮塔准备!”墨鳞长老大吼。
深蓝方舟表面的符文再次亮起,护罩光芒凝聚。同时,方舟两侧和顶部,一些隐藏的炮台升起,喷射出炽热的能量光束,射向扑来的掠食者群。
轰!轰!轰!
能量光束在掠食者群中炸开,瞬间将数十只撕成碎片。但这些掠食者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对能量攻击有一定的抗性,除非被直接命中核心,否则即便断肢也能继续疯狂扑击。
更多的掠食者撞在了深蓝方舟的护罩上,它们没有使用能量攻击,而是用锋利的爪牙、腐蚀性的唾液甚至单纯的自杀式冲击,疯狂地消耗着护罩的能量。护罩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样下去不行!护罩能量下降太快!”星澜焦急道。方舟的能量储备虽丰,但也经不起这种无休止的消耗。
“我出去清理一波。”林羽再次起身。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力量,才能震慑这些依靠本能行事的掠食者。
“小心,它们之中可能隐藏着更强大的个体。”辉提醒道,手中凝聚出一团纯净的圣光,随时准备支援。
林羽点头,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方舟外部。这一次,他没有托大,直接展开了 混沌光明剑域!
嗡!
方圆三千丈的虚空再次被他的领域笼罩。混沌流转,光明普照。那些冲入剑域范围内的掠食者,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紧接着,无数细微的剑意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锁定目标,蜂拥而至!
嗤嗤嗤嗤——!
密集如雨的切割声响起。那些凶悍的掠食者,在混沌光明剑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它们的甲壳、筋肉、能量核心,在接触剑意的瞬间就被轻易贯穿、撕裂、净化!成片成片的掠食者在剑域中化为飞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剑域之内,林羽便是主宰。他心念微动,剑意便能演化出各种形态,或聚集成巨大的光剑横扫,或分散为无尽的剑雨覆盖,将敢于靠近方舟的掠食者成建制地消灭。
他的效率远比方舟的能量炮塔高得多,而且消耗的主要是他自身的修为和剑神意志,对方舟能量储备是极大的节约。
然而,就在林羽清理着外围掠食者,看似掌控全局之时——
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周围阴影完全融为一体的暗影,如同鬼魅般绕过了剑域的边缘警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袭向正在控制室外甲板上、施展圣光法术辅助清除漏网之鱼的辉!
这道暗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普通通神初期修士的反应!它瞄准的时机也极为刁钻,正是林羽注意力被大群掠食者吸引,辉刚刚释放完一个法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辉!小心!”林羽的灵觉发出了尖锐的警告,但他距离稍远,剑域回转需要一刹那!
辉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危机,耀光神力瞬间爆发,在身前形成一面凝实的圣光护盾。但那股袭来的力量阴冷而凝聚,带着一种穿透与腐蚀的特性,圣光护盾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眼看那道暗影就要穿透护盾,击中辉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天龙吟响起!一直守护在辉附近的狻猊,猛地爆发出全部力量!它没有试图去阻挡那道快如闪电的暗影,而是直接张开了巨大的龙口,对准暗影袭来的方向,喷出了一道浓缩到极致的 焚星龙息!
金红色的龙息并非直接攻击暗影,而是轰击在暗影必经之路的前方虚空!狂暴的龙炎能量瞬间引爆了那片区域的法则,形成了一小片短暂的能量真空和空间紊乱!
这精妙的预判和干扰,让那道暗影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就是这一滞!
辉抓住了这生死一线的机会,耀光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身体瞬间元素化,化作一道纯粹的光,向侧面横移了数尺!
嗤!
那道暗影擦着辉元素化的光之边缘掠过,带起一缕被染上灰黑色的光屑。辉闷哼一声,重新凝聚身形,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受了点轻伤,但总算避开了致命一击。
而那道一击不中的暗影,没有丝毫留恋,瞬间远遁,再次融入周围的阴影和残骸之中,消失不见,快得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是幻觉。
此时,林羽的剑域也已经回转,将方舟周围清理一空,剩余的掠食者似乎被首领的失败和剑域的恐怖所震慑,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死寂的回廊深处。
方舟周围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林羽回到方舟甲板,看向辉:“没事吧?”
辉摇了摇头,净化掉伤口处那丝阴冷的侵蚀性能量:“无碍。刚才那个……不是普通的掠食者。”
“嗯,”林羽眼神冰冷,他刚才虽然被牵制,但剑域对杀意的感知极其敏锐,“它隐藏得很好,实力恐怕接近通神中期,而且极其擅长隐匿和一击必杀。它是冲着你们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具有强大‘光’属性存在的你们来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亚空间追踪他们的漆黑舰船。是它们派来的猎杀者吗?
狻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预判喷吐消耗了它不少元气,但龙睛中却充满了兴奋和后怕:“主人,那家伙的气息……很讨厌,好像专门克制光明类的力量。”
大祭司的声音通过方舟扩音系统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担忧:“我们可能被盯上了。星墟掠食者虽然凶悍,但通常不会有如此狡猾和强大的个体作为指挥。刚才的袭击,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试探,或者……清除特定目标的行动。”
星澜补充道:“而且,‘星灵共鸣’扫描刚刚捕捉到了一个短暂的、相对清晰的信号!虽然依旧微弱,但指向性明确了许多,就在回廊的深处!”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刚刚经历了一场险恶的偷袭,却意外地获得了明确的指引。
林羽看向那幽深死寂、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断脊回廊,目光坚定。
“继续前进。无论暗处隐藏的是什么,星灵族的遗迹,我们必须找到。”
深蓝方舟调整方向,沿着那微弱的共鸣信号,再次启航,驶向回廊深处那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未知。
而在方舟后方,一块巨大的、如同星球碎片般的残骸阴影中,那道诡异的暗影再次缓缓浮现。它扭曲着,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只有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远去的方舟。
一个沙哑而重叠的声音,在死寂的虚空中低语,仿佛直接回荡在法则层面:
“光……耀光……美味的猎物……献给‘影主’的……贡品……” “还有……那个剑修……危险的变量……必须……清除……”
声音渐渐低息,暗影再次融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
断脊回廊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