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弥漫着战斗余波与毁灭气息的骸骨盆地，林羽、辉与狻猊再度隐入无边的黑暗。四周的海水变得更加粘稠冰冷，仿佛凝固的恶蚁，神识探查的范围被急剧压缩，仅能延伸出不足百丈。太初通天剑散发出的混沌光明，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却依旧顽强地指引着方向。那块得自寻迹者的黑色晶体碎片，在林羽掌心微微震颤，其上残留的寂灭道痕与剑尖指向隐隐重合，证实了他们前进方向的正确性。
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量。辉体表的圣光薄膜明灭不定，显然维持起来已颇为吃力。狻猊不再轻松，四肢踏在祥云上，肌肉紧绷，龙须在海水中无风自动，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林羽全力运转《太初星辰本源经》，太初星核在识海中缓缓旋转，不断转化着周围稀薄却异常精纯的黑暗能量，勉强维持着自身消耗，但神魂深处传来的那种被某种庞然巨物窥视的冰寒刺痛感，愈发清晰。
“这里的黑暗……拥有某种活性。”辉以神念传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在排斥我们，也在……消化我们。小心，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某个古老存在的‘领域’。”
林羽点头，他也有同感。这片区域的黑暗并非死物，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拥有集体意识的恐怖实体。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无数细碎、疯狂、充满怨毒的低语，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回响，试图侵蚀他的理智。
他们沿着一条由巨大、光滑如镜的黑色岩石构成的狭窄海沟前行，两侧岩壁高耸，仿佛直通幽冥。海沟底部，散落着一些闪烁着幽光的奇异矿石，以及更多形态怪异的细小骨骸，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
突然，林羽手中的太初通天剑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剑脊上的光明纹路骤然变得灼热！与此同时，他怀中被封印的黑色晶体碎片也猛地剧烈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有东西靠近！速度极快！”林羽低喝，瞬间将状态提升至巅峰，六合通天剑阵的起手式已然在神识中勾勒完成。辉周身圣光内敛至极致，双手虚握，耀光神力蓄势待发。狻猊压低身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金红色的龙炎在口中凝聚。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前方的黑暗中，缓缓亮起了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两盏漂浮的鬼火。紧接着，是四点、六点、十点……成百上千点幽蓝光芒，如同星河流淌，无声无息地从黑暗深处涌出，将前方的海沟照映得一片诡谲。
那并非污秽者猩红嗜血的目光，而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空洞、仿佛蕴含着无尽悲伤与死寂的光。
光芒靠近，显露出它们的本体——那是一群形态优雅、半透明如同水母般的奇异生物。它们的主体如同绽放的幽蓝花朵，拖着长长的、散发着点点星辉的触须，在黑暗海水中缓缓飘荡。它们没有眼睛，那幽蓝的光芒源自它们体内的某种核心。它们对林羽三人视若无睹，只是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轨迹，无声地游弋着，如同一支送葬的队伍。
“这是……‘碎星水母’？”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异，“传说它们是星辰寂灭后，其最后一点不甘的星光与宇宙尘埃结合所化的精魂，只存在于法则崩坏、时空紊乱的绝地。它们本身并无太大威胁，但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
他的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整个海沟，不，是整个视野所及的海域，猛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能量冲击，而是空间本身在哀嚎、在扭曲！两侧光滑的黑色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崩塌。海水变得混乱不堪，形成无数个方向混乱的暗流。
而那些原本悠然游弋的碎星水母，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体内的幽蓝光芒瞬间变得刺目，它们不再遵循轨迹，而是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触须疯狂舞动，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不好！是空间乱流潮汐！碎星水母是天然的空间道标，它们的混乱会引动更大范围的空间崩溃！”辉脸色一变，急声道，“快退！找地方固定身形！”
但已经晚了！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宇宙本身的撕扯力量，猛地作用在三人身上！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呈现出无数破碎、重叠、扭曲的镜像。黑暗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夹杂着诡异的色彩与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
林羽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甩出体外。他死死握住太初通天剑，将太初星力催发到极致，试图稳定身形，但在这种规模的空间风暴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辉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圣光，试图以神圣之力定住虚空，却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被混乱的空间法则吞噬、搅碎。狻猊发出愤怒的咆哮，龙炎喷吐，却只能在混乱的空间壁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抓紧我！”林羽在神识中怒吼，将力量延伸向辉和狻猊。
下一刻，一股更加狂暴的力量袭来，三人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瞬间失去了所有方向感与对身体的控制，被卷入了空间乱流的最深处！
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令人疯狂的撕扯感终于稍微减弱时，林羽猛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水域中。周围不再是骸骨坟场或狭窄海沟，而是一片无比空旷、死寂的黑暗虚空。这里仿佛没有任何物质存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黑暗与冰冷。
辉和狻猊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看起来都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辉的圣光黯淡了许多，狻猊的鳞甲上也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刮痕。
“我们被空间乱流甩到哪里了？”狻猊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瓮声问道。
林羽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感应手中的太初通天剑。剑身依旧温润，剑脊上的光明纹路依旧闪亮，但指引的方向却变得模糊而混乱，仿佛受到了强烈干扰。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道来自光明主碎片的呼唤，虽然依旧存在，却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无数层厚重的帷幕。
“空间定位被彻底打乱了。”辉脸色难看地检查着自身与环境的联系，“我们可能被抛到了沉光海渊的某个边缘区域，甚至……是某个依附于主空间的小型次元碎片之中。”
祸不单行。林羽怀中被封印的黑色晶体碎片，此刻突然变得滚烫，并且发出了持续不断的、细微的蜂鸣声！
“它在示警！有强大的归墟存在在附近，而且……不止一个！”林羽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无尽的黑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前方约数里外的黑暗中，缓缓亮起了三对巨大的、燃烧着惨绿色魂火的眼眸！紧接着，是三具庞大无比、由各种扭曲骸骨与漆黑金属拼接而成的巨人身影，从黑暗中迈步而出！它们每一步踏出，都引动虚空震荡，散发着堪比化神后期巅峰的恐怖威压！正是归墟教团的中坚战争兵器——骸骨魔像！
而在三具骸骨魔像的中央，悬浮着一个身披暗紫色长袍、面容枯槁如同干尸的老者。他手中握着一柄由某种生物脊椎打造而成的扭曲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巨大眼球。他的气息幽深如渊，赫然是一位合体初期的长老级人物！
“桀桀桀……空间乱流真是帮了大忙，把几只迷路的小老鼠，直接送到了本座面前。”那枯槁老者发出沙哑刺耳的笑声，空洞的眼窝“看”向林羽三人，尤其是林羽手中的太初通天剑，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交出圣剑碎片，以及你手中那柄有趣的剑，本座‘噬魂长老’墨渊，或可给你们一个痛快。”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一位合体期长老，三具化神巅峰的骸骨魔像！在这片被空间乱流隔绝的未知区域，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林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他看了一眼辉和狻猊，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归墟的老狗，想要我的剑，拿命来换！”林羽怒喝一声，太初通天剑爆发出冲天剑意，混沌光明交织，率先打破了死寂！
“冥顽不灵！杀了他们，抽取灵魂，圣物自有方法剥离！”墨渊长老冷哼一声，手中脊椎法杖一顿，杖顶那颗巨大眼球猛地睁开，锁定了林羽！
大战，瞬间爆发！
三具骸骨魔像发出无声的咆哮，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如同三座移动的山峰，分别冲向林羽、辉和狻猊。它们挥舞着由战舰主炮改造的巨臂，或是喷射出腐蚀性的黑暗吐息，或是挥出足以撕裂空间的骨爪，攻击简单而狂暴，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辉面对冲来的魔像，背后光翼彻底展开，圣光如同潮水般涌出，他不再保留，圣光长枪凝聚在手，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与魔像悍然碰撞！神圣与死寂的能量激烈对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狻猊则展现出龙族的狂暴，它体型瞬间膨胀，丝毫不逊于骸骨魔像，利爪与龙尾蕴含着崩山裂海的力量，与另一具魔像展开了最原始的肉搏，龙炎与黑暗吐息相互侵蚀，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而林羽，则直面最强大的噬魂长老墨渊，以及最后一具骸骨魔像！
那魔像巨臂挥舞，一道粗大的、由高度凝聚的寂灭能量构成的光柱，如同死亡之矛，瞬间跨越空间，射向林羽！与此同时，墨渊长老法杖顶端的眼球射出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直刺林羽识海！
“六合通天，镇！”
林羽不敢有丝毫保留，直接将六合通天剑阵催发到极致！太初通天剑分化六合，剑域瞬间张开，将自身与那具魔像笼罩在内！剑阵之力强行扭曲了寂灭光柱的轨迹，使其轰击在剑域壁垒之上，激起剧烈涟漪。而那道精神冲击，则被剑阵中蕴含的太初意志与光明之力层层削弱，最终被林羽稳固的识海抵挡下来。
但合体期修士的攻击岂是易与？林羽只觉得神魂一阵刺痛，体内气血翻涌。他强忍不适，剑诀一变。
“剑阵，戮神！”
剑阵之内，杀机骤起！无数凝练的剑气不再是分散绞杀，而是汇聚成六道巨大的、分别蕴含着不同剑意——沉重、锋锐、净化、破法、寂灭（以黑暗之道还施彼身）、创生（太初衍化）——的混沌光剑，如同六条咆哮的巨龙，从六个不同的方向，向着那具骸骨魔像发起了毁灭性的集中打击！
魔像发出无声的怒吼，体表浮现出厚重的黑暗护盾，试图抵挡。然而，在六合通天剑阵的全力绞杀下，尤其是在太初通天剑本体的加持下，它的防御如同纸糊一般。
“轰！咔嚓——！”
六道混沌光剑几乎同时命中！黑暗护盾瞬间破碎，魔像那由无数骸骨与金属拼接而成的庞大身躯，在蕴含着多种对立法则的剑气侵蚀下，先是凝固，继而从内部发生连锁爆炸！骨骼碎裂，金属熔毁，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轰然垮塌，最终被后续的剑气彻底湮灭成一团不断逸散的黑雾！
一剑之威，竟强行斩杀了一具化神巅峰的骸骨魔像！
然而，林羽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越阶催动剑阵斩杀强敌，反噬之力不容小觑。剑阵光华也黯淡了许多。
“有点意思……竟能凭借剑阵斩杀本座的魔像。”墨渊长老眼中幽光闪烁，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兴趣更浓，“看来你这剑阵与那柄剑，都非凡物。应该为本座所得！”
他不再袖手旁观，手中脊椎法杖高举，口中念诵起晦涩古老的咒文。刹那间，他周身黑雾弥漫，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的灵魂威压降临！虚空中，仿佛睁开了无数只无形的眼睛，死死锁定林羽的灵魂！
“噬魂鬼域，万灵哀嚎！”
墨渊长老施展出了他的领域！一片充斥着无数扭曲怨魂、弥漫着绝望与死寂的黑暗领域，以他为中心急速扩张，瞬间将刚刚散去剑阵、气息不稳的林羽笼罩了进去！
林羽顿时感觉如同坠入了无间地狱！无数怨魂的哀嚎直接冲击他的识海，冰冷刺骨的死寂能量疯狂侵蚀他的肉身与法力，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撕咬他的灵魂！太初星核的光芒在识海中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不好！”辉和狻猊见状大惊，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具魔像死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就在林羽感觉意识即将被无数怨魂吞噬、灵魂快要离体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识海深处，那枚得自万法星碑、一直沉寂的“镇魂”符石，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清凉、稳固、仿佛能定住地水火风、守护真灵不昧的磅礴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识海！
所有怨魂的哀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那股撕扯灵魂的力量也被强行排斥开来！
“什么？！镇魂古符？！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墨渊长老首次露出了惊容，他的噬魂鬼域，竟然被一件看似不起眼的符石给挡住了！
趁此机会，林羽眼中厉色一闪，强提最后的力量，将全部心神与太初通天剑相连！
“太初……通天！”
他不再使用复杂的剑阵，而是将所有的太初星力、光明本源、乃至刚刚被镇魂符石稳固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手中的圣剑之中！太初通天剑发出了自融合以来最为嘹亮、最为恢宏的剑鸣！剑身之上的混沌星云图案与光明纹路同时亮起，彼此交融，仿佛要演化出一方真实的宇宙！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色彩的剑光，自剑尖喷射而出！它并非斩向墨渊长老，而是……斩向了这片被噬魂鬼域笼罩的、不稳定的虚空！
“你想干什么？！”墨渊长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那道蕴含着太初开辟与光明希望之意的剑光，悍然斩在了噬魂鬼域与外部现实空间的薄弱连接点上！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次元碎片！噬魂鬼域与外部空间的壁垒，被太初通天剑这凝聚了林羽全部力量、蕴含着至高法则的一剑，强行斩开了一道巨大的、不稳定的裂缝！
外界沉光海渊那混乱、狂暴、却充满“真实”气息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这片死寂的次元碎片！
“不！！！”墨渊长老发出了愤怒而惊惧的咆哮，他的噬魂鬼域在这内外能量失衡的冲击下，开始剧烈震荡、崩溃！
空间再次变得极不稳定！
“走！”
林羽用尽最后力气，以神念裹住刚刚摆脱魔像纠缠的辉和狻猊，三人如同三道流光，在那道空间裂缝彻底弥合之前，险之又险地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冲出裂缝的瞬间，隐约听到了墨渊长老那充满不甘和怨毒的怒吼，以及某种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意志，似乎被这边的空间波动与能量爆发所惊动，投来了一丝淡漠的“注视”。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空间紊乱的余波，疯狂催动遁光，向着与那恐怖意志感知来源相反的方向，亡命飞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令人窒息的窥视感逐渐消失，三人才力竭地停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漂浮着无数细碎冰晶的诡异海域。
林羽瘫坐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辉和狻猊也消耗巨大，各自调息。
虽然侥幸逃脱，但太初通天剑的指引依旧混乱，光明主碎片的呼唤微弱不堪。他们不仅失去了方向，更惊动了海渊深处可能存在的、远超墨渊长老的恐怖存在。
前路，愈发渺茫而危险。
就在林羽内心沉重之际，他手中的太初通天剑，忽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但异常清晰的悸动。这一次，并非指向某个方向，而是剑身微微偏转，指向了下方的无尽深海。
林羽顺着剑尖所指，凝神向下望去。在浮冰缝隙之间，那极致的黑暗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
温暖白光。
那光芒的感觉，与他剑中的光明碎片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悲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