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神梯第五十层的虚空之中,并非实体梯面,而是一片翻腾着暗紫色火焰的魂海。这些火焰不同于凡火、仙火,甚至与韩烨曾提炼的焚天火种都截然不同——它们无形无质,却能直接灼烧灵识,每一缕火苗触碰到意识边缘,都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神魂深处搅动,痛得人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韩烨盘膝悬浮于魂海中央,封神鼎在他头顶缓缓旋转,鼎身垂下的法则丝线如同坚韧的屏障,将大部分魂火隔绝在外。但神梯的考验岂会如此轻易?那些突破屏障的火苗如同附骨之疽,一旦沾染灵识,便会疯狂吞噬着构成意识的每一缕念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紫霄剑的感悟、对《九转玄功》的理解、甚至是对凌玥的记忆片段,都在被这些魂火一点点焚烧、瓦解。
“炼魂……原来如此。”韩烨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的已不是汗水,而是灵识受创后凝结的淡金色魂液。他终于明白,这一层的考验并非要摧毁他的灵识,而是要筛选出最核心、最不可动摇的信念。就像炼金时剔除杂质,魂火正在剥离他灵识中那些次要的、甚至是冗余的部分。
但这过程太过痛苦。魂火灼烧之处,不仅是识海的剧痛,更伴随着一种近乎“自我湮灭”的恐惧。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正在化作飞灰,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记忆、技能、甚至是情绪,都在魂火中摇摇欲坠。
“不能就这么被炼化……”韩烨强撑着意识,试图调动封神鼎的力量压制魂火。可神梯的法则之力远超他的预料,越是抵抗,魂火反而燃烧得越旺,甚至开始顺着他与封神鼎的联系,向鼎内蔓延。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那是谷洪残魂的气息,自从韩烨得到那枚空间仙精后,谷洪的残魂便一直沉寂其中,如同陷入了永恒的沉睡。此刻,这缕残魂似乎被魂火惊醒,开始在识海中缓缓波动。
“韩烨……”谷洪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沧桑,“抗拒无用,魂火炼的是‘真’,你越想守住那些‘假’,就越痛苦。”
韩烨一怔:“真假?”
“你所学的术法、功法,甚至是修为境界,都是外在的‘假’;唯有支撑你走到今天的那份执念,才是不可磨灭的‘真’。”谷洪的残魂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老者身影,悬浮在韩烨的识海中央,“看看吧,哪些东西是你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失去的?”
话音刚落,魂火骤然暴涨,韩烨的识海仿佛变成了一片炼狱。他看到自己在下界猎虎村时,为了保护村民而第一次举起铁剑的记忆,在魂火中扭曲;看到自己初入仙门,为了争夺修炼资源而与人争斗的画面,开始瓦解;甚至连他突破大罗境时的感悟,都在魂火中渐渐淡化。
“不!这些都是我的经历,怎么能算是‘假’?”韩烨怒吼着,试图抓住那些正在消逝的记忆。
“经历是路,但不是目的地。”谷洪的声音平静如水,“你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吗?”
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韩烨的识海中炸响。
魂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动摇,灼烧的力度稍稍减弱。韩烨的意识开始回溯,穿过层层记忆的迷雾,回到了他刚刚飞升仙界,却得知紫云阁被敖烈覆灭的那一刻。那时的他,修为低微,连自保都困难,却在心中立下了一个誓言——要查明真相,要为谷洪前辈复仇,要让紫云阁重现荣光。
再往前,是他在下界被强敌追杀,濒临死亡时,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对力量的渴望,而是对未能守护好身边之人的悔恨。
“我……是为了守护。”韩烨喃喃自语,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仿佛一道光划破了识海的黑暗。他忽然明白,无论是修炼、战斗、还是寻找机缘,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信念。
“这才是你的‘真’。”谷洪的残魂发出欣慰的笑声,“守住它,魂火自会成为你的助力。”
韩烨不再抗拒魂火,而是主动放开了灵识的防御,任由那些代表着“假”的记忆被焚烧殆尽。当魂火触及“守护”这个核心信念时,奇迹发生了——原本狂暴的火焰忽然变得温顺起来,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子,开始围绕着这个核心缓缓旋转。
更奇特的是,谷洪的残魂也开始发光,他化作一道流光,主动融入了韩烨的灵识核心。两股意识在“守护”这个共同的信念下,开始交融、互补。谷洪千年来的仙界见闻、对阵法丹术的理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韩烨的识海,而韩烨坚韧不拔的意志,则为谷洪残缺的魂体注入了新的活力。
“轰——”
魂火猛地炸开,却不再是灼烧,而是化作了无数光点,融入韩烨与谷洪融合后的灵识之中。他的识海瞬间扩张,原本只能覆盖八域一角的灵识,此刻竟能隐约触及仙界的边缘。那些被魂火淬炼后残留的记忆,都围绕着“守护”二字重新排列,变得更加清晰、凝练。
就在灵识融合完成的刹那,第五十层的魂海忽然剧烈波动,一道光幕在韩烨面前展开。光幕中,浮现出一段尘封的影像——
那是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中年模样的谷洪正对着一位身着龙袍的青年拱手:“敖烈殿下,紫云阁虽为八域联盟之一,但从不参与域主之争,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龙袍青年正是年轻时的敖烈,他脸上带着傲慢的笑意:“谷阁主,本殿统一天罗域,乃大势所趋。紫云阁占据天罗域灵脉要地,若不归顺,便是与本殿为敌。”
“紫云阁传承千年,守护的是天罗域修士的安宁,而非某个人的野心。”谷洪的语气坚定,“殿下若要强取,除非踏过老夫的尸体。”
敖烈眼中杀机一闪:“既然谷阁主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本殿无情了。”
影像至此,化作一片血色。韩烨能清晰地感受到谷洪当时的愤怒与不甘,感受到那股为了守护宗门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决绝。原来,谷洪并非死于意外,而是因为拒绝向敖烈臣服,才惨遭暗害。
“前辈……”韩烨的眼眶微微发热,心中的愤怒与悲伤交织,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传承的使命感。谷洪的信念,与他自己的“守护”之道,竟如此契合。
“韩烨,记住这一刻。”融合后的灵识中,谷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敖烈的野心不止于天罗域,他想要的是整个仙界的掌控权。你若想守护紫云阁,守护八域的安宁,迟早要与他正面抗衡。”
韩烨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强度比之前暴涨了十倍不止,而且因为与谷洪残魂的融合,他对仙界的了解、对法则的运用,都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封神鼎在头顶发出愉悦的嗡鸣,鼎身的法则纹路更加明亮,显然也从这次炼魂考验中获益匪浅。
第五十层的魂海开始退去,一道蕴含着精纯魂道法则的霞光从天而降,没入韩烨体内。他知道,这是通过考验的奖励,也是神梯对他的认可。
“下一层,会是什么?”韩烨抬头望向神梯更高处,那里云雾缭绕,依旧充满未知。但此刻的他,心境已截然不同。炼体让他拥有了坚实的根基,炼法让他掌握了法则的运用,炼技让他磨砺了战斗的技巧,而炼魂,则让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道。
他握紧了手中的封神鼎,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第五十层与第五十一层之间的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