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镇的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铁匠铺的木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韩烨正蹲在灵炉前检查炉膛，昨夜为猎户王二炼的那柄开山斧收尾时出了点小瑕疵，他打算趁着清晨灵力平和，重新熔补一下斧刃的灵文。听见动静，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眼神却像鹰隼似的扫过铺子里的铁器架。
这位客官，要点什么？韩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这男人面生得很，既不是镇上的熟客，也不像附近村落的猎户——寻常猎户来打铁器，要么扛着猎物的皮毛来抵账，要么直接喊着要炼什么物件，绝不会这般慢悠悠地打量。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迈过门槛时特意顿了顿脚，仿佛在丈量这铺子的深浅。听闻韩小哥这儿的铁器有些门道，他走到挂着成品的木架前，手指在一柄短刀的刀鞘上划过，我家主子缺个趁手的匕首，特来定做一把。
韩烨心中微动。近来镇上虽有不少人喊他韩小哥，但这般刻意强调有些门道的，还是头一个。他不动声色地应道：匕首不难炼，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样式？是寻常防身用，还是......
要能削铁如泥的那种。中年男人突然转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烨，听说韩小哥炼的铁器，能劈开铁甲野猪的硬皮？
铁匠铺里霎时静了静，只有墙角风箱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韩烨看清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他拿起案上的铁钳，慢悠悠地拨了拨灵炉里的炭火：客官说笑了，不过是运气好，遇上的野猪皮恰好在薄弱处罢了。真要论锋利，镇上张屠户铺子里的精铁刀也不差。
张屠户？中年男人嗤笑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往桌上一放，他那玩意儿也配叫铁器？这里是五块下品灵石，我要你亲手炼一柄匕首，愈快愈好。
布包散开时，五块鸽子蛋大小的灵石滚了出来，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莹光。这出手比王猛当初定做猎刀时还阔绰，寻常人家买把好匕首，最多出半块灵石。韩烨捏着铁钳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客官倒是大方。不过我这儿有规矩，每日只接三单，今天的已经排满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中年男人把灵石往韩烨面前推了推，我多付两块，加个塞如何？我家主子等着用呢。
韩烨看着他过分热情的笑容，忽然想起谷洪残魄曾说过的话：修士世界，无故的好处往往藏着算计。他摇了摇头，将灵石推了回去：不是钱的事，炼铁器讲究心气平和，急不得。客官若真着急，三日后再来取货如何？
中年男人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既如此，便依韩小哥的意思。他转身走到灵炉旁，装作好奇地打量：这炉子瞧着有些年头了，是祖传的？
捡来的旧物，瞎凑合着用。韩烨挡在灵炉前，拿起一块黑铁开始敲打，叮叮当当的声响瞬间填满了铺子。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在自己手上打转——尤其是当他将灵力悄悄注入铁块，准备勾勒灵文的时候。
中年男人没再多问，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玄铁作为原料，又叮嘱了几句要刻些好看的花纹，便转身离开了。韩烨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玄铁泛着暗沉的光泽，分明是蕴含微量灵气的修炼者用铁，绝非寻常人家能拿出来的。
而对方特意强调的，更是露了马脚——寻常百姓只当灵纹是好看的纹路，只有知晓修行之事的人，才会刻意关注这些的样式。
韩家的人？谷洪残魄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那小子身上有韩家子弟特有的灵韵，虽然藏得深，但瞒不过老夫的感知。
韩烨拿起那块玄铁，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十有八九。除了他们，没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地试探。他走到后院，将玄铁扔进材料堆最深处，正好，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中年男人已走进清风镇东头的韩家大院。穿过雕梁画栋的门廊，他在一间雅致的书房外停下脚步，恭敬地喊道：长老，属下回来了。
进来。书房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中年男人推门而入，只见测灵长老韩平正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却暖不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怎么样？韩平头也没抬，指尖的佛珠转得飞快。
回长老，那韩烨确实有些古怪。中年男人躬身道，他用的那口炉子看着像口废炉，可属下靠近时，能感觉到里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还有他打铁的时候，身上会冒出淡淡的灵气，虽然很散，但绝非伪灵根该有的样子。
韩平捻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你确定？
属下不敢欺瞒。中年男人连忙道，他炼铁器时，手指在铁上划动的轨迹，倒像是在刻画什么符文。属下特意让他刻花纹，他虽答应了，却只说三日后交货，恐怕是想遮掩什么。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韩平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他亲手将韩烨的灵根等级定为伪灵根，当时那孩子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像被踩碎的星火。这些年，韩家主脉对旁系的打压从未停止，一个伪灵根的子弟，本该在猎虎村默默无闻地烂掉才对。
可现在，他不仅能修炼，还懂得炼制蕴含灵力的器具？这简直是在打他韩平的脸！
他接了你的单子？韩平的声音冷了几分。
接了，说三日后取货。
很好。韩平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三日后你去取匕首，仔细看看那上面的，是杂乱无章，还是有迹可循。若真是灵文......他指尖在书页上重重一点，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中年男人低下头，不敢接话。他跟随韩平多年，从未见过长老露出这般复杂的神情——有惊疑，有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韩平却像是没看见他的局促，自顾自地说道：清风镇的韩家分支，靠的就是灵根纯正这块招牌。若是让族里知道，我当年看走了眼，放跑了一个能炼器的好苗子......他冷哼一声，将册子狠狠合上，你盯紧些，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中年男人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韩平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铁匠铺的方向，眼神阴沉沉的。那个被他判了的孩子，如今竟成了清风镇人人称赞的韩匠师，这让他如何能容忍？
更重要的是，一个能不依靠家族资源，自行摸索出修行和炼器法门的旁系子弟，若是真的成长起来，会不会威胁到他在分支的地位？
韩平的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头。他忽然想起韩烨小时候的样子，瘦瘦弱弱的，却总爱睁着一双倔强的眼睛看他。那时他只当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