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韩烨是被窗外的鸡叫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还残留着梦中那股暖流涌动的余韵，掌心的灼热感仿佛仍未散去。屋里静悄悄的，弟弟妹妹还在熟睡，林黎已经起身，灶房方向传来轻微的柴火噼啪声。韩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昨天在乱坟岗被划破的掌心已经结痂，暗红色的痂片下，似乎还能看到那截断骨被鲜血浸润的痕迹。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膝盖就传来一阵钝痛——那是昨天滚落斜坡时磕到石头留下的伤。草药的清凉感透过粗布裤子渗出来，是林黎昨晚给他敷的，带着淡淡的艾草味。这痛感如此真实，让他越发确定，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谷洪的身影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俊朗却疲惫的面容，还有那双看透了沧桑的眼睛。仙界的流光溢彩，神址的七彩仙株，背叛者的狰狞面孔，空间裂缝里吞噬一切的虫潮……那些画面像刻在骨头上的纹路，擦不掉，抹不去。
“仙界……宗灵境……”韩烨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沿的木纹。这些词汇他从未听过，村里的老人讲的故事里，只有山神鬼怪，没有什么修士和仙株。可谷洪的语气那么恳切，眼神那么真诚，尤其是最后消散时的不舍与期许，绝不是编造出来的。
他走到门口，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雨后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凉意，院子里的泥地被踩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是他昨晚狼狈归来时留下的。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淡青色的天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给猎虎村的茅草屋顶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韩烨顺着晨光望向村外，乱坟岗的方向被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挡住，只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那里埋着谷洪最后的残魄寄托，那截断臂骨此刻正躺在泥泞里，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可韩烨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骨头，那是一位仙界修士最后的念想，是三部绝世功法的源头。
“《九转玄功》……《聚灵诀》……《天工造物录》……”他抬手按住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光涌入时的温热。三部功法的内容在脑海中自动铺展开来：《九转玄功》的图谱上，人体经脉被标注成红色的河流，每一转都对应着不同的锻体姿势；《聚灵诀》的文字像跳动的火苗，描述着如何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法门；《天工造物录》里的灵文更是奇特，弯弯曲曲的线条组合在一起，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法则。
这些东西太珍贵了，珍贵到让他浑身发抖。他只是猎虎村一个普通的少年，伪灵根，连最低级的修行法门都接触不到，如今却握着能“肉身成圣”“炼化灵晶事半功倍”的功法。这感觉像捧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既温暖又烫手。
谷洪说他的血脉很特殊，伪灵根是假象。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韩烨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他想起测灵根那天，水晶球毫无反应时周围人的嘲笑，想起父亲沉默的背影，想起自己偷偷躲在铁匠铺角落里的失落。难道……真的有什么地方错了？
“找个好炉，学刻灵文，融器灵……”谷洪最后的叮嘱在耳边回响。韩烨看向不远处的铁匠铺，吴铁匠已经开始生火，黑色的烟柱笔直地冲向天空。那里有他熟悉的火炉，有烧红的铁块，有叮当作响的锤子。原来，自己日日打交道的东西，竟然和“炼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阵风吹过，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也吹散了天边最后一丝乌云。阳光刺破云层，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院子里的杂草上挂着的水珠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像极了谷洪描述的仙株。
韩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结痂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对着乱坟岗的方向，挺直了脊梁。没有香火，没有祭品，甚至没有一句大声的宣告，但他心里的誓言比任何声音都要响亮。
“谷前辈，”他在心里默念，目光坚定如铁，“您用最后的仙精换我一场机缘，这份恩情，韩烨记在心里。您留下的功法，我会一字一句地学，一招一式地练，绝不让它蒙尘。”
“您没说完的话，我会自己去找答案。我的血脉到底有什么特殊？伪灵根的假象如何破除？那些背叛您的人是谁？神址和仙株又藏在何处……总有一天，我会站到足够高的地方，把这些都弄清楚。”
“若有机会，我定会为您讨回公道。若没机会，我也会带着您的传承活下去，走出一条您没能走完的路。”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韩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这是猎虎村的味道，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的味道。但从今天起，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他转身往灶房走去，林黎正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看到他站在院子里发呆，笑着喊道：“阿烨，发什么愣呢？快来洗脸，早饭马上好了。”
“哎，来了。”韩烨应着，脸上扬起一个平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在晨光中立下重誓的少年只是幻影。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为了谷洪的嘱托，也为了守护身边的人。
走进灶房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乱坟岗的方向。那里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韩烨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的脚下，除了猎虎村的泥土，还多了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路。这条路注定孤独，注定充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