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涵背负着林逸风,在死寂的虚空坟场中艰难前行。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神识的消耗更是让他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但他紧咬牙关,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那块形似断剑的巨大残骸,影刃导师那缕微弱的气息,是他此刻唯一的灯塔。
周围的战舰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一些残破的舰体上,偶尔有未完全熄灭的能量符文闪烁一下,旋即黯淡,更添几分诡异。梦涵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能量波动紊乱、或结构看起来极不稳定的区域,生怕引发连锁反应。
这段看似不远的距离,耗费了梦涵近半个时辰。当他终于靠近那块剑刃残骸时,才真切感受到它的庞大。
这截残骸长达千丈,断裂处参差不齐,黝黑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巨大的创痕和能量灼烧的印记,但整体结构却出人意料地相对完整,甚至能隐约看出其完好时那狰狞而流畅的舰体线条,风格古老而陌生,绝非当今任何已知文明的造物。
影刃导师的那缕气息,正是从这残骸内部某个地方散发出来的,比远处感知时清晰了一丝,却依旧微弱。
“入口……”梦涵强忍不适,月白之瞳仔细扫视着舰体表面。终于,在靠近“剑格”位置的下方,他发现了一道被暴力撕裂开的、边缘扭曲的巨大裂缝,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口器,内部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
裂缝附近残留着一些极其凌厉、蕴含着空间切割意境的能量痕迹,似乎正是这道攻击导致了这艘巨舰的最终沉没。
没有犹豫的余地。梦涵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负林逸风的姿势,将所剩无几的混沌月光之力凝聚于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然后小心翼翼地钻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应急光源或能量泄露点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勾勒出庞大而复杂的内部结构。通道纵横交错,布满断裂的管线和破损的舱室,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臭氧以及一种……陈年血腥与腐朽交织的沉闷气味。
梦涵循着那缕气息的指引,在迷宫般的通道内艰难穿行。越往深处,他发现这艘战舰内部的损毁程度似乎比外部看起来要轻一些,一些关键区域甚至还有微弱的能量屏障在运转,显然其科技(或法术)水平极高。
突然,在转过一个拐角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类似舰桥或核心指挥室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黯淡无光的水晶球状装置,周围环绕着破碎的控制台。而大厅的一角,影刃导师那缕气息的源头,终于清晰可见——
那并非影刃导师本人,而是一柄斜插在地面上、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短刃!短刃的刃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但依旧散发着影刃导师独有的、冰冷死寂的锋锐气息。短刃旁边,还有一滩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以及几片破碎的、带有影刃导师服饰特征的布片。
“导师的兵刃……和……血迹?”梦涵的心猛地一沉。看这情形,影刃导师曾在此激战,并很可能……已然陨落?这柄短刃是他留下的最后印记?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个温和、醇厚,却带着一种仿佛看透世事变幻的沧桑与淡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大厅中响起:
“想不到,时隔甲子,除了老夫,还有活人能踏入这‘寂灭剑冢’号残骸。更想不到,来的还是两个……身负如此有趣因果的小家伙。”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梦涵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不可测的底蕴。
梦涵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将林逸风护在身后,月白之瞳瞬间锁定声音来源——大厅另一端,一个被阴影笼罩的指挥座椅上。
不知何时,那里端坐着一个身影。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普通,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儒雅气质。他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长衫,长发随意披散,手中正轻轻擦拭着一具造型古朴的七弦琴。他周身没有丝毫强大的能量波动外泄,仿佛与周围的环境、与这片死寂的虚空完全融为一体。
但梦涵的月白之瞳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在此人周身,隐隐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法则符文在生灭流转,仿佛他自身就是一方天地的规则核心!其体内蕴含的力量,浩瀚如渊,深不可测,给他的感觉,甚至比全盛时期的黑袍人、琴仙子还要恐怖!这绝对是黄金巅峰中的极致存在,甚至……可能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晚辈误入此地,惊扰前辈清修,还望恕罪!”梦涵强压心中惊骇,连忙躬身行礼。在此等人物面前,任何不敬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那青衫文士抬起头,露出一双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却又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他目光扫过梦涵和林逸风,尤其在梦涵丹田位置和林逸风眉心的月牙印记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误入?能穿过外围的‘空间乱流层’和‘煞气禁区’,精准找到这艘核心残骸,可不仅仅是误入那么简单。身负混沌本源、月光传承,还沾染了一丝创世星火的气息……嗯,旁边这个小家伙的‘太阴剑魄’也有点意思……你们二人的跟脚,可不简单啊。”
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清脆的音符,这音符仿佛有魔力般,让梦涵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分。
“老夫,元无极。”文士淡淡开口,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世人或称我一声……‘歌者’。”
歌者元无极!
梦涵心中巨震!他曾在天元学院的古老典籍中见过这个名字的只言片语!传说这是一位惊才绝艳到了极致的散修,于音律之道和空间法则上有着旷古绝今的造诣,早在百年前就已臻至黄金四档巅峰,被誉为最有可能踏入铂金阶的存在之一!但其人行事亦正亦邪,随心所欲,踪迹飘忽,早已消失多年,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片古战场遗迹!
“原来是元无极前辈!晚辈梦涵,见过前辈!”梦涵再次恭敬行礼,心中却更加警惕。这等人物,为何会滞留于此?
元无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道:“不必紧张。老夫若对你们有恶意,你们踏入此舰的瞬间,便已灰飞烟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柄黑色短刃,语气中多了一丝追忆:“这‘寂灭之刃’的主人……影杀那小辈,算是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六十年前,他追踪一桩秘辛至此,卷入一场纷争,最终……可惜了。”
他顿了顿,看向梦涵,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至于老夫为何在此……世人皆以为,修为到了黄金巅峰,便该迫不及待冲击铂金,以求超凡入圣。却不知,铂金之境,乃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则同化’,一旦踏入,便与天地法则深度绑定,固然能获得无上伟力,却也……失了真正的‘自由’。”
“老夫所求,非为力量桎梏,而是‘超脱’。故而我以无上音律镇压己身,以空间秘法窃取时光,滞留此‘非生非死’之战场遗迹,借万古寂灭之意,磨砺道心,窥探那法则之上的‘自在’之境。不踏铂金,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歌者元无极,竟是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超脱”,而主动滞留于黄金巅峰!此等气魄与境界,令梦涵心神摇曳!
元无极的目光再次落在梦涵身上,缓缓道:“小子,你既能来此,便是缘法。你体内力量斑驳而潜力无穷,正处在关键的蜕变期。而此地,这万古战场残留的寂灭之意与破碎法则,对你而言,或许是祸,也或许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就看你自己,能否把握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