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秋夜来得早，党史研究室的窗户还亮着一盏灯。陈谨坐在案前，指尖划过“6·18专案”的卷宗，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李哲当初做的批注——“民生案件无小事，每一条线索都可能藏着百姓的期盼”。他想起李哲倒在取证路上的模样，眼眶突然有些发涩，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敲在玻璃上，像是在提醒他，有些责任，从来不能因为岗位变动就放下。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林晓”两个字跳得急促。陈谨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林晓带着疲惫的声音：“陈主任，我们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是不是清河县那边出了岔子？”陈谨坐直身体，心里瞬间提了起来。
“张志强把我们的路堵死了。”林晓的声音里带着无奈，“我们去医保局要原始采购档案，他死活不给，只给了份没供应商信息的简化报表；想找县医院的医生核实情况，他们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说‘按规定办事’；刘伟更是躲着我们，连面都见不到。现在虽然知道康泰医药是张志强的‘白手套’，可没资金往来的实锤，也没法定他们的罪。”
陈谨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他太清楚这种困境了——基层腐败的链条往往藏在“规定”“流程”的壳子里，没有关键证据，再合理的怀疑也只能停留在表面。“你们查康泰医药的资金流向了吗？有没有发现空壳公司或者异常转账？”
“查了，康泰医药的钱大部分转到了张明名下的空壳公司，可空壳公司的钱又转到了好几个私人账户，都是用别人的身份证开的，根本查不到实际控制人。”林晓叹了口气，“周凯还在破解账户信息，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陈主任，您经验丰富，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路？我们现在真的有点走投无路了。”
陈谨沉默了。他现在是党史研究室的人，按规矩不能直接插手纪检办案，可林晓他们在前线卡了壳，老百姓的救命钱还在被贪墨，他怎么能坐视不管？“你们先别急，我想想办法，明天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陈谨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书架最上层放着一摞红色封皮的档案，上面写着“县级民生腐败案例汇编”，是他这半年整理的史料，里面记录了近十年全省各地的医保、社保腐败案件。他把档案抱下来，摊在桌上，一页页翻看着——有跟清河县类似的“高价采购”案，有“空壳公司套取基金”案，每一个案例的侦破关键，都藏在“资金流向”和“资质审批”两个环节里。
“陈谨，还没走呢？”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党史研究室主任老周端着个保温杯走进来，看到桌上的档案，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又翻这些腐败案例？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们现在的本职是整理党史史料，纪检办案的事别掺和，免得越权。”
“老周，清河县的医保腐败案，你听说了吗？”陈谨抬头看着老周，语气带着急切，“张志强他们用空壳公司垄断药品供应，高价采购，还强制患者做不必要的检查，套取的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林晓他们现在卡了壳，我要是能帮上忙，怎么能不管？”
“管？你怎么管？”老周把保温杯放在桌上，语气严肃起来，“你现在不是纪检干部了，没有办案权，没有调查权，要是私下给专案组出主意，传出去就是‘越权干预’，不仅帮不了他们，还会连累你自己，甚至影响咱们党史研究室的声誉。你忘了李哲的事了？他就是因为太执着于办案，才……”
“正因为没忘李哲，我才不能不管！”陈谨猛地提高声音，又很快压低，“李哲当初为什么拼了命查远盛集团？不就是为了不让老百姓的利益受侵害吗？现在清河县的老百姓还在被坑，我要是因为怕‘越权’就袖手旁观，对得起李哲，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老周看着陈谨激动的样子，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可规矩就是规矩。这样吧，你可以整理你手里的案例史料，把类似案件的侦破思路提炼出来，作为‘党史研究参考’给专案组，不算越权，也能帮他们的忙。但你记住，只给思路，别直接参与办案，更别出面跟张志强他们交涉。”
陈谨心里一暖，握着老周的手：“谢谢老周，我知道分寸，只给思路，不越线。”
老周走后，陈谨重新坐回桌前，把案例汇编里的医保腐败案挑出来，按“案件类型”“侦破关键”“证据链构建”分类整理。他发现，近十年的县级医保腐败案，有80%都涉及“空壳公司垄断供应”和“资质审批违规”，而侦破的关键，往往是从“空壳公司的资金最终流向”和“资质审批人”两个突破口入手——要么找到空壳公司与腐败官员的亲属关联，要么拿到审批人收受贿赂的证据，再结合药品采购价与市场价的差额，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他把这些规律提炼出来，又附上三个最类似的案例，从“如何排查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如何固定资质审批的违规证据”“如何追踪资金的最终去向”三个方面，详细写了办案建议。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他才把材料整理好，装订成册，封面上写着“县级医保腐败案件侦破思路参考（党史研究史料）”。
早上八点，陈谨拿着材料，驱车赶往专案组的临时驻地。林晓和王队长正在会议室里对着资金流水发愁，看到陈谨，都惊讶地站了起来。“陈主任，您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点‘史料’。”陈谨把材料放在桌上，“这里面是近十年县级医保腐败案的侦破思路，还有类似案例，你们看看能不能用上。记住，这只是党史研究的参考材料，别跟外界说我直接参与办案。”
林晓拿起材料，快速翻看着，眼睛越睁越大。当看到“查资金流向找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重点排查腐败官员的亲属、朋友；查资质审批找经办人，从违规审批的环节突破”时，她猛地拍了下桌子：“陈主任，您这材料太及时了！我们之前只盯着张明的空壳公司，没查这些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也没深入查资质审批的经办人，现在终于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
王队长也凑过来看，指着材料里的案例说：“这个‘某县医保局长通过侄子的空壳公司套取基金’的案例，跟清河县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们也是把空壳公司的钱转到了亲属的私人账户，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查张明的亲属账户呢？”
陈谨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你们先按这个思路查，重点查张明的亲属有没有异常账户，还有康泰医药资质审批的经办人刘斌，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挖出更多信息。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我还能从史料里给你们找参考。”
林晓握着陈谨的手，眼眶有些发红：“陈主任，谢谢您。要是没有您这份材料，我们还不知道要卡多久。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查清楚，不让老百姓的救命钱白白被贪没。”
陈谨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我只是整理了点史料。真正在前线拼的是你们，注意安全，别像李哲那样，让我们担心。”
离开专案组驻地，陈谨驱车回党史研究室。路上，他看到路边的药店门口，几个老人正拿着药盒议论，脸上带着笑容——大概是买到了平价药。他想起李哲当初说的“反腐不是为了办案，是为了让老百姓过得好”，心里突然觉得，这一夜的辛苦，值了。
而此时的清河县医保局，张志强正对着电话发脾气：“刘伟，你怎么搞的？连专案组的人都挡不住？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完蛋！”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志强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摔了电话，盯着桌上的康泰医药宣传册，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