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姑又笑眯眯地开口了,像只等着捕食的狐狸:
“沈小姐这么优秀,人又长得这么漂亮,追你的男孩子肯定从燕京排到南天门了吧?
怎么就……偏偏看上我们家程昱了呢?”
这个问题,毒辣至极。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等着看她如何作答。
连一直沉默的程卫东,也抬起了眼皮,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说图钱,太直接,坐实了被认为是捞女的罪名。
说图感情,太虚伪,没人会信。
沈瑶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她抬起眼,迎上大姑探究的视线,然后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了身后的程昱身上。
没有看他,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
“大姑您说笑了。”
她开口,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和不加掩饰的坦诚,“没错,像程昱这样条件的男生,确实很吸引人。
他家世好,长得帅,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先是承认了对方的“优势”,让在座的长辈们听着心里舒坦。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真正让我动心的,不是这些。
我第一次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他,为了一个课题通宵查资料,喝了五杯冰美式;
他有自己的野心和规划,他想做的不是继承家业,而是超越父辈。”
她顿了顿,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一个男人最吸引人的,不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他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决心。
程昱他聪明、上进、有担当。
最重要的是,”她侧过头,仰视着程昱,笑容甜蜜得能掐出水来,“他尊重我,支持我的所有想法和事业追求。
这样的男生,换作是在场的任何一位妹妹,会不喜欢吗?”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程昱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滚烫情绪,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像是一种无声的嘉奖。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角落里,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年轻女孩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格外清晰,“还不是图我们家的钱,装什么清高。”
程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周身气压骤降,正要发作,沈瑶却轻轻按住了他放在沙发背上的手。
她转头看向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脸上依旧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这位妹妹是?”
“我堂妹,程琳。”程昱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瑶的目光落在程琳写满嫉妒和不屑的脸上,语气温和,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程琳妹妹还在上学吧?”
“要你管?”程琳翻了个白眼,一脸挑衅。
“没什么,就是觉得妹妹你还很单纯,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非黑即白。”
沈瑶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等你真正步入社会,靠自己的能力去打拼一次就会明白。
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最讨厌别人说他只靠家里;
而真正有骨气的女人,也从不屑于只靠婚姻来改变命运。
我们追求的,是强强联合,是势均力敌。
把一切都归结于‘图钱’,恰恰是弱者最无力的想象。”
“你!”
程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旁边的母亲,也就是程昱的二婶,赶紧死死拉住了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沈瑶这番话震住了。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回击,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讲出了最锋利的道理,直接把程琳钉在了“无知和浅薄”的耻辱柱上。
程卫东一直紧绷的嘴角,突然向上牵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说得好。”
三个字,如同一道圣旨。
满屋子人再也不敢吱声,看向沈瑶的眼神,也从审视和轻蔑,变成了惊疑和忌惮。
今晚最难的一关,沈瑶不仅闯过去了,还赢得漂亮。
晚餐比沈瑶想象的还要煎熬,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食物上。
“程昱现在真是出息了,”
大姑还在努力找话题,给程昱夹了一只硕大的帝王蟹腿,“听说还跟你爸一起搞那个什么半导体项目?
那可是国家都支持的大事啊!”
程昱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把那只蟹腿夹进了沈瑶的盘子里。
“那以后公司是不是都要交给你了?”
二叔程卫海紧接着问,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你看,你那些弟弟妹妹们,学历虽然比不上沈小姐,但在自家公司里安排个清闲的职位,总还是可以的吧?”
“砰!”
程卫东将筷子重重地搁在筷枕上,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他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声音不轻不重:
“吃饭。”
桌上顿时鸦雀无声,那群亲戚们一个个埋头扒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沈瑶暗自好笑,这群人吃相也太难看了,程卫东还没退呢,就敢当着他的面为自己的子女争权夺利,简直是找死。
饭后,程卫东把程昱叫去了书房,程夫人则带着沈瑶去后花园散步。
晚风微凉,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
“别介意他们。”
程夫人声音温和,“这些年靠着你程叔叔,一个个都被养刁了胃口,失了分寸。”
沈瑶摇头:“不会的,阿姨。”
“卫东其实很欣赏你。”
程夫人突然说,目光落在沈瑶的脸上,“他说,你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像他年轻的时候。”
沈瑶有些受宠若惊:“程董过奖了。”
“不是过奖。”
程夫人看着远处的山影,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卫东当年,也是村里头第一个大学生,是全村人凑钱供出来的。
后来他做生意发了家,把全村人都带富了,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些想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想得寸进尺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沈瑶恍然大悟。
难怪程卫东对这群亲戚如此冷淡。
在他眼里,人情债用钱还清就两讫了,谁也别想绑架他一辈子!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
沈瑶看着这位优雅从容的贵妇人,真诚地说,“您放心,我会凭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在程昱身边。”
程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好孩子。”
回客厅的路上,沈瑶遇到了独自在露台抽烟的程家大伯。
“小姑娘。”
老人叫住她,“过来聊聊。”
沈瑶走过去,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大伯好。”
“你不错。”
老人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在夜色中缓缓散开,“比那群眼皮子浅的东西强太多了。”
沈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卫东看人一向很准。”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既然默许你和程昱在一起,那就说明,你够这个格儿。”
“谢谢大伯。”
“不过,”老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程家的水,深得很。
今天你见到的,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鱼小虾。
你自己,做好准备。”
沈瑶迎上老人洞悉一切的眼睛,腰背挺得更直,一字一句道:
“我不怕。”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栖息的夜鸟:
“好!有骨气!”
程昱的声音恰在此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暖意:“瑶瑶,该走了。”
沈瑶向老人点头告别,转身走向程昱。
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初冬的寒意。
但她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温暖而明亮。
回程的车上,程昱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表现不错。”
他夸奖道,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沈瑶斜睨他一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你家人比我想象的还要……”
“奇葩?”程昱替她说了出来。
“……生动。”沈瑶换了个委婉的词。
程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回荡:“习惯就好。
我爸常说,有些亲戚就像人身上的阑尾,平时没什么用,偶尔还发炎疼一下。
但真要动刀子割掉,又挺麻烦。”
沈瑶也笑了,侧头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夜景。
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她忽然觉得,豪门这条路,虽然荆棘遍布,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毕竟,她的身边坐着程昱,而程昱的身后,站着一个叫程卫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