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程昱的成绩，在清北大学这种学神遍地走的地方，的确不够看，距离保研的门槛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他需要这个硕士学历，或者说，程家需要他有这么一个光鲜亮丽的学历。
程氏集团内部盘根错节，派系林立，有些从程老爷子创业时期就跟着的老古董，就认“清北硕士”这块金字招牌，觉得这才是未来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更何况，清北大学经管学院的硕士生导师，不少都在政商两界身居要职，或者拥有极广的人脉资源。
这部分隐形的人脉，对于程家未来商业版图的扩张和巩固，无疑有着不可估量的帮助。
而陈志明，恰恰就是学生会里，负责推荐保研候选人名单的关键人物之一。
这个人情，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
阳光透过学校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原木色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志明主动约了沈瑶在这里见面。
“投资分析部的事情，多谢你了。”
他将一杯刚刚端上来的拿铁，轻轻推到沈瑶面前，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
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诚恳，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敬畏。
沈瑶拿起小勺，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奶泡和咖啡旋转出好看的漩涡。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陈志明盯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看了几秒钟，那张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淡然。
他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说什么绝顶的机密：“程昱...他是不是，想要一个保研名额？”
沈瑶搅动咖啡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看向他。
眼神锐利，好像能洞穿人心：“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猜的。”
陈志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的成绩，正常途径肯定不够。
但程家，或者说程氏集团，说不定很需要这块清北硕士的招牌来装点门面，或者为了某些更深层次的考量。”
沈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你能操作？”
“很难，非常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陈志明身体更加前倾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系里，每年都有两个‘特殊推荐’的名额。
一般来说，是预留给那些虽然学习成绩稍差一些，但在其他方面为学校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学生...”
沈瑶瞬间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所谓的“特殊推荐”，说白了，不就是专门给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学生们预留的“绿色通道”嘛！
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能通过裸考成绩考进清北大学的，比如她和陈志明这样没什么背景的“小镇做题家”，在每一届新生中的占比其实连百分之十五都不到！
绝大多数名额，反而是被那些通过体育特长、艺术特长、各种奥赛竞赛，甚至是更隐秘的“自主招生”途径进来的学生占据了。
毕竟，这些“特长”和“竞赛”，操作空间可比一板一眼、全国统一命题的高考要大得多，也灵活得多！
眼下，陈志明这番话，无疑是在暗示，他有能力，也有意愿，帮程昱“合理合规”地运作一下，拿到这两个宝贵的保研名额之一！
要知道，往年这两个“特殊推荐”名额，基本都是被校领导的子女，或者给学校捐赠了大笔资金的赞助商的孩子给瓜分了。
竞争的激烈程度，甚至比正常的保研名额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昱有什么‘突出贡献’？”
她不动声色地问，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陈志明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去年学校一百周年校庆，程氏集团以程昱个人名义，向学校捐赠了一栋全新的实验楼。
沈瑶，你说这算不算‘突出贡献’？”
沈瑶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程昱那个家伙，嘴巴还真够严的，从来没在她面前显摆过。
不过，这也符合他一贯低调行事的风格。
“具体操作起来，我还需要和系主任那边沟通，学生会内部也需要走一套完整的审批流程。”
陈志明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说错一个字，“如果...我是说如果，程昱或者程氏集团，能再以个人或者公司的名义，给学校或者咱们学院捐赠一批先进的教学设备，或者设立一个奖学金什么的，我想，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沈瑶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压迫感：“你想要什么？”
陈志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直接问话，问得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专注起来：“投资分析部的实习生，转正名额非常有限，竞争压力太大了。
我希望...能提前锁定一个转正名额。”
沈瑶听完，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春水解冻。
这才对嘛！
这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志明。
他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一个普通的实习机会？
野心，才是驱动一个人不断向上的源动力。
“你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给程昱。”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端起咖啡杯，又抿了一口，姿态优雅，“最后能不能成，能不能让他点头，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以及你这份‘诚意’够不够分量。”
陈志明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只要沈瑶肯从中牵线搭桥，他就有把握凭借自身能力说服程昱。
……
当晚，沈瑶将陈志明提出的条件，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程昱。
电话那头，程昱听完，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呵，他倒是挺会打如意算盘的。”
“要答应他吗？”
沈瑶语气平静地问。
程昱又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和不以为意：“为什么不答应？
一整栋实验楼都捐出去了，难道还差这么点儿教学设备的小钱？”
沈瑶瞬间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程昱这家伙，恐怕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陈志明会主动找上门来提条件，他不过是在这里等着陈志明自己送上门来罢了。
“你早就想好要保研了？”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家老爷子要求的。”
程昱的语气依旧随意，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说，程家未来的接班人，怎么着也不能连个硕士文凭都没有，说出去丢人。”
沈瑶默然。
对于普通人来说，清北大学的保研名额，是需要拼尽全力，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争取到的宝贵机会；
而对于程昱这样的豪门继承人来说，不过是一场早就精心策划、周密预谋好的利益交换，或者说，是一笔可以精确计算投入产出的“投资”。
“对了，”程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下个星期你就要来程氏集团实习报到了吧？
我已经让人事部那边打好招呼了，到时候会把你的实习工位，安排在我办公室的隔壁。”
沈瑶听得眉梢一挑，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哦？这么明目张胆地搞特殊化？”
“战略部本来就在总裁办公室的同一楼层。”
程昱的语气理直气壮，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再说了，谁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闲话？”
沈瑶轻笑出声，声音愉悦：“行，一切都听我们程总的安排。”
挂断电话，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日历。
距离她正式去程氏集团入职实习，只剩下短短的四天时间了。
宿舍里，王晓涵正举着手机，唾沫横飞地大声讲着电话，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真的假的啊？陈志明那个闷葫芦，真的拿到程氏集团的实习offer了？
我就知道！
肯定是沈瑶在背后帮的忙！他俩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瑶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最迟明天，整个经管学院，甚至整个清北大学，都会开始流传她和陈志明之间各种版本的“绯闻”。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等程昱保研的事情最终敲定下来，尘埃落定之后，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自然会不攻自破。
毕竟，在清北，真正的利益游戏，从来不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