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世界是绝对的静止。
不是形容,是物理意义上的绝对静止。
战情指挥中心里,叶寒面前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凝固,所有跳动的数字和光标都像被封存在琥珀里,连屏幕上积攒的灰尘都失去了布朗运动的资格。
一秒后,时间恢复流动,数据流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跳帧”,补上了那空白的一秒,仿佛宇宙的剪辑师粗暴地切掉了一段废片。
“我的天……”叶寒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撑着控制台,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时间戳!全球所有服务器的时间戳在同一纳秒冻结,然后集体跳帧!这不是网络延迟,不是系统错误,是时间本身……被挖掉了一块!”
他的吼声惊醒了同样陷入一秒失神状态的众人。
秦岚猛然睁开眼,她没有去看数据,而是死死盯着主屏幕上苏白的背影。
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大脑超频推演瞬间中断,那是一种连思维都停摆的、绝对的虚无。
“是‘门’的回应。”秦岚的声音异常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骇浪,“苏哥对着虚空叩门,时间为他停步。‘门’的规则,凌驾于物理规则之上。”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任何未经‘三叩’仪式进入我方定义的‘门’的行为,无论对象是人是物,均视为最高等级的入侵。”
韩青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这位铁血将领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拳头早已攥紧。
他缓缓摘下耳麦,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不用那么复杂。”他低沉的嗓语在指挥中心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命令,全军进入‘门禁’状态。边境线上,给所有哨所门口画上红线。从现在起,不用再等宣战了。任何跨越国境线、营房门、甚至战车舱门时,没有依礼三叩的,就是敌人。授权一线士兵,可不经请示,直接开火。”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东方大国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调转了它运转的核心逻辑。
不再是基于敌我识别的电子信号,而是基于一个古老又崭新的礼仪。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那停滞的一秒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议论。
【刚才是我卡了还是全世界都卡了?我的泡面都忘了吸溜了!】
【不是卡了!
我的电子表慢了一秒!
我拿我爷爷的机械表对过了,真的慢了一秒!】
【卧槽!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全球时间校准中心服务器炸了吧?】
【别瞎猜了!
你们没看到吗?
就在苏神第三下敲完之后!
是苏神!
他让时间停了!】
【这已经不是科学了,这是神学!
我宣布,从今天起,苏神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别喊了,快看!苏神好像……要有什么新动作!】
民众的狂热与指挥中心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完成了“净、念、叩”三式,感觉自己参与了一场伟大的仪式,却尚未完全理解这场仪式的真正意义。
他们只知道,自己与那个站在焦土之上的男人,建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联系。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那些刚刚在求生本能驱使下完成“认门”仪式的敌军残兵,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们的大脑还在试图理解自己为何会做出那种近乎投降的举动,身体却先一步感受到了“门规”的烙印。
一名军官下意识地想推开指挥所的门,手刚碰到门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不是门把,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那扇再普通不过的铁门,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懂”了。
不是通过语言或逻辑,而是一种类似动物本能的直觉。
不叩门,就闯入,会死。
苏白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当他对着虚空叩下第三指时,他整个人的意识仿佛都被抽离,与那道一闪而逝的金色门影融为一体。
他“看”到了,看到了漠河的冰雪哨所,一名年轻的士兵在换岗前,郑重地对着营门叩了三下;他“看”到了江南水乡,一位老奶奶颤巍巍地起身,用衣角擦了擦老宅的木门,然后轻轻叩响,嘴里念叨着“求老祖宗保佑”;他“看”到了一位刚下手术台的医生,疲惫地靠在手术室门上,用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指节,无声地敲了三下,像是在为刚刚逝去的生命送行,也像是在为新生的希望祈福。
十四亿人的意志,十四亿道叩门的执念,不再是散乱的能量波,而是通过那至高无上的“门规”,被编织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国度的、无形而坚韧的巨网。
而他,苏白,就是这张网的中心。
他的目光缓缓垂落,重新聚焦在身前的小墨身上。
这头通人性的虎鲸幼崽,此刻呼吸变得极其微弱,几乎停滞。
它半开的“门眼”深处,那只原本缓缓后撤的金色龙爪,停住了。
苏白瞳孔猛地一缩。
那龙爪没有离去,甚至没有保持原状。
在亿万道“叩门”意念汇聚的最终点,在那张名为“门规”的法网彻底成型的瞬间,它……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它只是极其缓慢、极其自然地,翻转过来。
原本爪尖朝下,带着审视与威严的姿态,此刻变成了掌心朝上。
五指微微弯曲,构成了一个古老而充满寓意的形状——“接”。
不是索取,不是命令,而是等待。
仿佛一位至尊无上的帝王,在完成了对疆域的巡视后,终于坐回了他的王座,然后,对着他最忠诚的子民,摊开了手掌。
他在等什么?
苏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净门,是臣服的表示。
请安,是意志的锚定。
轻叩,是权限的移交。
他们擦拭了门,念出了心声,交出了钥匙。
他们将每一扇家门、国门的控制权,都汇集到了这唯一的“门眼”之中。
可这,似乎还不够。
龙爪掌心朝上,它在等。
等一份真正的“供奉”。
一份由十四亿人共同署名,以九州大地为纸,以万里山河为印,以整个国度的命运为祭品的……天下。
它在等苏白,等这位被选中的“开门人”,将这份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天下”,亲手递到它的掌心。
苏白站在焦土高台,指尖仍悬在空中,仿佛那一叩尚未落下,又仿佛,真正的第一叩,才正要开始。
整个世界,无论是通过直播屏幕,还是通过冥冥中的感应,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他这仿佛将决定一切的下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