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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加斯特的最底层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它是绝望的具象化,是时间被绞碎、意义被抽离的虚空胃囊。典狱长化身引爆的那道湮灭冲击,其本质并非纯粹的能量洪流,而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它爆发时,世界并未被撕裂,而是被彻底地、冰冷地涂抹了。

绝对的黑暗降临了。这黑暗并非光线的缺失,而是感知的剥夺。伯瓦尔·弗塔根感觉不到自己破碎的躯壳,听不到骨骼呻吟,甚至嗅不到自己内脏破裂涌出的浓重血腥。他沉入了冰冷的虚无,意识如同被投入墨汁的萤火,瞬间被吞没,只剩下一点濒临熄灭的“存在”感在无边的死寂中沉浮。时间失去了刻度,永恒与刹那在此刻重叠,成为令人窒息的酷刑。他感觉自己在坠落,又似被凝固在琥珀之中,思维被拉长成细丝,在虚无的刀刃上反复切割。

当那吞噬一切的否定缓缓退潮——或者说,当被剥夺的感知如同被强行缝补的破布般重新拼凑起来——托加斯特底层的景象重新映入伯瓦尔模糊的视野,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绝望。

他像一具被攻城锤反复蹂躏后丢弃的残破铠甲。曾经闪耀着神圣符文的米奈希尔之力板甲,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深深嵌入他变形的躯体。每一次试图呼吸都伴随着肋骨碎裂的剧痛和肺叶被刺穿的灼热铁腥味。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断从口鼻和盔甲缝隙中涌出,在身下噬渊冰冷、贪婪的黑石地面上蜿蜒,汇聚成一小片刺目而徒劳的猩红。圣光?那曾充盈他、驱动他、定义他的力量,早已枯竭。体内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撕裂的痛楚,仿佛灵魂本身都被那湮灭之波刮掉了一层。他挣扎着,用尽残存意志驱动一颗眼球转动,粘稠的血污模糊了视线,世界在破碎的重影中摇晃。

视野的边缘,是达里安·莫格莱尼。黑锋骑士团大领主如同被拆散的提线木偶,瘫倒在嶙峋的黑色巨石旁。他那身标志性的、铭刻着无数死亡符文的黑曜石板甲,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大片甲片扭曲、崩飞,露出下面同样支离破碎的亡灵之躯——灰败的皮肤撕裂,露出森森白骨,幽蓝色的灵魂之火在胸腔深处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影之哀伤,那把吞噬了无数灵魂的符文巨剑,脱手飞出数丈远,斜插在黑色的地面里,剑身上流转的邪恶符文光芒黯淡得如同灰烬。达里安仅存的一条手臂徒劳地向前伸出,指尖痉挛地抓挠着冰冷的岩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更远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血精灵破法者,萨洛瑞安·曦寻者,这位曾以精妙奥术技艺着称的奎尔多雷,此刻仰面躺在冰冷的黑石上,身躯诡异地扭曲着。他那柄镶嵌着太阳之井水晶碎片的法杖断成两截,散落在身旁,杖头的水晶彻底碎裂,残余的奥术能量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逸散。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几乎将他从肩胛劈至腰际,精灵特有的银金色血液在身下晕开一小片冰冷的、迅速黯淡的光泽。他翠绿色的眼眸空洞地凝视着托加斯特扭曲的、流淌着暗影能量的穹顶,胸膛再无起伏。

矮人山丘之王,穆拉丁·铜须的挚友,布兰登·石锤,这位以山岳般坚韧着称的战士,背靠着一块崩落的巨大黑石,仿佛被钉死在那里。他标志性的、缠绕着雷霆符文的巨斧只剩下了半截粗糙的斧柄,断口处焦黑一片。一道无形的、恐怖的撕裂力量几乎将他壮硕的身躯斜斜劈开,厚重的板甲如同纸片般被撕碎,混合着破碎内脏的鲜血从巨大的创口处汩汩涌出,染红了他浓密的胡须和冰冷的岩石。他怒目圆睁,钢牙紧咬,仿佛在无声地咆哮,但生命的气息正如沙漏中的细沙般飞速流逝。

暗夜精灵哨兵将军,莎琳德拉·夜风,这位艾露恩的虔诚信徒,倚在一根断裂的、流淌着暗影的黑色石柱旁。她矫健的身躯被一道贯穿腹部的巨大伤口洞穿,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腐蚀能量。她象征月神庇护的银色链甲被撕开,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血液正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从伤口喷涌而出,滴落在噬渊贪婪的土地上,迅速被吸食殆尽。她紧握着断成两截的月刃,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银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沉的、对生命流逝的无力感。她试图低声吟唱月神的祷言,但发出的只有破碎的气音。

联军最精锐的力量,代表着生者与亡者同盟的顶尖战力,在这托加斯特的最底层,在典狱长化身的一击之下,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田,尽数伏倒,生机断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浓重的、带着铁锈甜腻的血腥气;灵魂被强行撕裂、湮灭后残留的、如同烧焦羽毛和腐肉混合的刺鼻焦糊恶臭;还有噬渊本身散发出的、永恒绝望的冰冷气息。这气味混合在一起,足以让最坚韧的意志崩溃。

然而,伯瓦尔充血、剧痛的眼睛,死死地、执着地穿透血污和重影,钉在爆炸的核心点上。

那里,曾经束缚着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灵魂碎片的、由无数痛苦哀嚎灵魂凝聚而成的黑色平台,连同托加斯特底层的大片区域,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深邃、不断扭曲的凹坑。凹坑的边缘并非岩石,而是被那湮灭冲击熔融后又瞬间冷却凝固的物质——一种如同流动的黑色琉璃,表面光滑得令人心悸,却又在内部不断翻涌着粘稠的黑暗和破碎的空间乱流。这些乱流如同无形的毒蛇,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尖啸,切割着周围的一切,将稀薄的空气都搅动得如同沸腾的油锅。缕缕粘稠如沥青的黑烟从凹坑深处升腾而起,散发着纯粹的、令人作呕的虚无气息。

就在这象征着终极毁灭的凹坑边缘,那个冰蓝色的身影面朝下倒伏着。

凛雪。

曾经象征着诺森德无上权柄与寒冰意志的巫妖王铠甲,此刻布满了比蛛网更密集、更深刻的裂痕。大块大块的冰蓝色甲胄如同破碎的冰川般剥落、粉碎,散落在她周围,露出下面并非血肉的躯体。那是纯粹寒冰能量构成的“琉璃之躯”,此刻却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过的水晶艺术品,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透过那些裂纹,能看到内部并非骨骼内脏,而是缓缓旋转、却正在不断逸散的冰蓝色光尘——那是她生命和力量的本源,正在无可挽回地流失。她标志性的长发,那曾如冰川瀑布般流淌着寒冰光辉的冰蓝色长发,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草,杂乱地铺散在焦黑的地面上。其中一部分发梢,甚至被残余的湮灭能量侵蚀,化作了细碎的、毫无生气的黑色灰烬。

她身下,一小片区域被一种奇异的深蓝色冰晶覆盖着。这冰晶不同于她往日的寒冰魔法,它更厚重,更凝练,散发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抵抗意志。它顽强地抵抗着噬渊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侵蚀,如同黑暗海洋中最后一座孤独的冰山。但这抵抗注定徒劳。这片深蓝色的冰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黯淡,边缘不断崩解成细碎的冰尘,被噬渊永不止息的、带着低语的冰冷气流卷走,如同被巨兽舔舐的糖霜。

“凛…雪…”伯瓦尔想呼喊,想咆哮。但喉咙里涌上的只有滚烫的血块和破碎的内脏碎片。他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带着血沫的嗬嗬声。他想爬过去,哪怕一寸,哪怕只能触碰一下那片正在消逝的冰蓝。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挪动断裂的手臂,每一次微小的牵扯都带来全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断骨刺穿皮肉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枯竭的体力更是让这简单的动作变得如同攀登世界之脊般遥不可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生命力随着鲜血一同流失,连同那份撕心裂肺的无助。

另一边,达里安·莫格莱尼的灵魂之火在濒临熄灭的剧痛中猛地爆出一簇幽蓝的光。那是对效忠对象的绝对执着,是铭刻在亡灵核心的契约。他无视了右臂彻底断裂、仅靠几缕坚韧的肌腱和亡灵之力勉强连接的剧痛,无视了胸腔内灵魂之火被撕裂般的虚弱感。他用仅存的左臂死死抠进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指关节在用力中崩裂,灰白色的骨茬刺破皮肤。他拖动着残破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如同被斩断的蠕虫,向那个倒下的冰蓝色身影挪去。每一次拖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和灵魂深处传来的、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撕碎的尖锐痛楚。但他冰蓝的灵魂之火死死锁定着凛雪,那是他存在的意义,是艾泽拉斯对抗那无垠黑暗的最后堡垒!他不能倒下,至少在巫妖王之前不能!

典狱长的化身并未因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消失。那由纯粹的阴影、冰冷的锁链和凝固的绝望构成的巨大形体,在湮灭冲击的余波中缓缓重新凝聚。然而,它显然也并非毫发无损。构成它身体的阴影变得稀薄、透明,边缘处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剧烈地闪烁、扭曲、模糊不定。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隙在它庞大的躯干上时隐时现。它悬浮在巨大的、翻涌着黑烟的凹坑正上方,如同从深渊中升起的黑暗灯塔。它那巨大的、燃烧着永恒审判之火的“目光”——那并非真正的眼睛,而是两团纯粹意志与恶意的漩涡——低垂下来,精准地落在凹坑边缘那渺小、破碎、濒临彻底消散的冰蓝色身影上。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非人的冰冷审视,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在观察培养皿中即将被试剂溶解的微生物,带着一丝对“过程”的漠然兴趣。

“意志的闪光…”它的声音直接在伯瓦尔、达里安以及所有尚未彻底消散的意识深处响起,宏大、冰冷、毫无波澜,如同宣读宇宙诞生之初就已定下的冰冷定律,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终究只是熵寂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缕涟漪。你证明了统御之力存在可塑的边界,一个有趣的变量,却也证明了其代价的必然性。剥离本源,献祭自我…多么…悲壮而无效的挣扎。然而,结局早已被书写在万物的终章之中。”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确信,仿佛在陈述一个比噬渊本身更古老的真理。

它缓缓抬起一只由流动的阴影和无数哀嚎灵魂凝结成的锁链构成的手。那手臂巨大而扭曲,指向下方气息微弱到几乎与噬渊黑暗融为一体的凛雪:“你的灵魂,你那扭曲的意志,你关于‘守护’与‘救赎’的脆弱悖论…它们将成为托加斯特新的基石,一个更深刻、更完美的标本,警示所有试图违逆‘永恒秩序’的存在。看吧,你的挣扎,最终只是为束缚的锁链增添了一环坚固的寒铁。” 它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幸存者残存的意识。

随着它的话语,凹坑周围那些熔融凝固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物质仿佛被赋予了恶毒的生命。它们开始蠕动,如同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石油,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缓缓地向凛雪倒伏的地方流淌、蔓延。这些物质散发着最纯粹的湮灭与禁锢气息,任何接触到它们的物质或能量,都会被瞬间分解、同化,或永远凝固在绝望的瞬间。它们的目标明确——吞噬凛雪残存的最后一点灵魂印记,将她永恒地禁锢、展示在这座罪魂之塔的最底层,成为典狱长“秩序”理论的一个残酷注脚。

“不——!”达里安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野兽般的嘶哑低吼。那声音中混杂着极致的痛苦、愤怒和绝望。他完全无视了自身濒临崩溃的状态,仅存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自己残破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试图用身体挡在那流淌的、致命的黑色物质与凛雪之间。他灰败的脸上写满了疯狂的决绝,冰蓝的灵魂之火燃烧到极致。

然而,他的动作在典狱长面前渺小得可笑。甚至不需要典狱长化身做出明显的动作,一股无形的、磅礴的统御之力如同无形的巨墙般轰然压下。那力量并非物理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意志和存在本身。达里安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座移动的山脉,又似被投入了万吨水压机的底部。他的身体被轻易地、毫无悬念地弹开,如同被顽童拂去的灰尘。他残破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重重砸在数十尺外一根尖锐的黑色石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响起。本就破碎的符文盔甲彻底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溅。达里安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石笋上,胸腔塌陷,仅存的左臂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他体内的灵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闪烁、黯淡,那冰蓝的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穿透噬渊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他挂在石笋上,头颅无力地垂下,只有那微弱的灵魂之火还在证明着一点执念尚未消散。

伯瓦尔目睹这一切,目眦欲裂。他感觉自己的眼球都要被那股沸腾的悲愤和无力撑爆。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流淌的黑色物质中蕴含的绝对恶意——那是对存在本身的抹杀。他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压榨着体内每一滴残存的力量,试图点燃那早已枯竭的圣光。他想象着圣焰的温暖,想象着信仰的坚定,他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向那似乎早已抛弃了他的圣光祈祷。回应他的,只有身体深处传来的、更深沉的、如同骨髓被抽干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空虚。冰冷的绝望如同噬渊最深处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冻结了他残存的所有希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死亡的黑色淤泥,缓缓逼近那抹最后的冰蓝。

就在这时,就在那黑色琉璃物质即将触碰到凛雪破碎的冰蓝战靴边缘的瞬间——

那面朝下倒伏着、仿佛早已被抽空所有生命与意志、与冰冷黑石融为一体的冰蓝色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根手指。一根包裹在破碎琉璃般肌肤下的、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弯曲了一下。指关节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轻响。指尖深深抠进了冰冷、坚硬、贪婪的黑石地面,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白痕。

紧接着,她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仿佛这个动作耗尽了整个宇宙的力气。

她的脸…当那张曾经完美无瑕、如同最纯净的冰川寒冰雕琢而成、永远笼罩着威严与决绝之霜的面容映入伯瓦尔模糊的视野时,这位身经百战、历经无数苦难的圣骑士,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彻骨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紧,几乎停止跳动。

那张脸,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不是皱纹,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敲击过的水晶艺术品表面蔓延开来的致命龟裂。裂痕纵横交错,深可见“骨”——那并非血肉之骨,而是构成她琉璃之躯内部更本质的、流转着冰蓝光尘的能量结构。这些裂痕中,有些正缓慢地逸散出细碎的冰蓝色光点,如同生命在无声地流逝。她冰蓝色的长发黏在布满裂痕的脸颊上,混杂着黑色的污迹和凝结的、散发着微光的冰霜血珠。她的双眼睁开了。

但那双曾蕴含着无尽寒冰意志、足以冻结深渊、洞穿虚妄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得吓人。瞳孔深处,象征巫妖王无上力量的冰蓝光芒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深海中摇曳的、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的残烛之光。那点光芒是如此微弱,如此飘忽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被噬渊那无边无际、贪婪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吞没。

然而,就在这双近乎死寂、被绝望和破碎占据的眼眸最深处,伯瓦尔捕捉到了一丝东西。那不是力量的回光返照,甚至不是清晰的意识回归。那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质的存在烙印——不灭的意志本身。如同被掩埋在万载玄冰核心最深处的一点星火,在绝对零度的禁锢中,在永恒的黑暗压迫下,依旧微弱却无比顽固地拒绝着彻底的熄灭。那是她存在的最后证明,是“凛雪”这个存在最核心的锚点。

她的嘴唇,那曾经吐出冰冷谕令、冻结万物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噬渊的法则压制着一切物理的声响。但伯瓦尔破碎的意识深处,以及远处挂在石笋上、灵魂之火即将熄灭的达里安那残存的感知中,都清晰地“听”到了那断断续续、如同游丝般、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意念:

“…艾泽…拉斯…”

那意念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眷恋,如同迷途的孩子在黑暗中呼唤故乡的名字。

“…守…护…”

这是信念,是责任,是融入她存在本质的烙印,即使意识消散,烙印仍在低语。

最后,那意念变得更加微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探询,仿佛在确认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阿尔…萨斯…回…去了…吗…”

她的目光,那空洞而濒临熄灭的目光,似乎艰难地穿透了典狱长那悬浮于凹坑之上、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巨大阴影化身,穿透了托加斯特层层叠叠、扭曲空间的黑暗囚笼,极其艰难地、凝聚着最后一丝力量,试图望向某个遥远的方向——那是时空裂隙曾经短暂存在的位置,那是霜之哀伤带着阿尔萨斯破碎的灵魂碎片,挣脱这片永暗深渊,回归艾泽拉斯的方向。在她空洞的眼眸深处,那点微弱到极致的灵魂之火,在问出这最后一个意念时,极其短暂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一次明灭。那并非力量的迸发,而是一种确认,一种释然,仿佛得到了某个无声的答案。

然后,就在那微弱的光芒跳动之后,它熄灭了。

如同最后一颗星辰沉入了永恒的夜幕。

凛雪那刚刚抬起微小角度的头颅,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下去,再次重重地贴在了冰冷、贪婪的噬渊黑石地面上。那抠着地面的手指,也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道。覆盖在她身下那片象征着最后抵抗的深蓝色冰晶,如同失去了唯一的能量核心,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布满了密集的裂纹,然后无声地崩解,化作无数细碎的、毫无生气的冰尘,被噬渊永不止息的、带着低语的呢喃的冰冷气流瞬间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身体上那些不断逸散的冰蓝色光点,也骤然停止了飘散,仿佛最后一丝维系她存在的力量之弦,终于彻底绷断了。

整个托加斯特底层,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背景中回荡的、无数罪魂痛苦哀嚎的永恒之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瞬间冻结、噤声了。只剩下凹坑中空间乱流细微的尖啸,以及黑色琉璃物质流淌时发出的粘稠、恶毒的滋滋声。

典狱长的化身沉默地悬浮着,构成它身体的阴影似乎随着凛雪意志之火的彻底熄灭而更加凝实了一分,边缘的闪烁和扭曲也平复了许多。它缓缓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或者说冷酷),收回了指向凛雪的那只阴影与锁链构成的手。

那流淌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色琉璃物质,已经蔓延到了凛雪的脚边,甚至爬上了她破碎的冰蓝战靴。此刻,失去了所有抵抗,它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如同最贪婪的捕食者,爬上她布满裂痕的琉璃之躯,爬上她那散落在地、如同枯萎冰草般失去所有光泽的冰蓝色长发。所过之处,那冰蓝的色彩迅速被深邃的、毫无生气的漆黑覆盖、吞噬。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没有一丝能量的波动。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绝对的死寂。那冰蓝色的身影,正在被纯粹的黑暗无声地覆盖、包裹,如同被裹尸布缠绕。

伯瓦尔感觉自己的血液,连同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温度,一起冻结了,碎裂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代表着最终湮灭与永恒禁锢的黑色物质,一点一点地覆盖上那曾经象征着诺森德至高权柄与守护意志的躯体。那黑色如同最粘稠的沥青,又似活化的暗影,贪婪地覆盖着每一寸破碎的冰蓝铠甲,吞噬着每一缕失去光泽的发丝,侵蚀着那布满裂痕的琉璃之躯。这过程缓慢而不可阻挡,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仪式感,如同在为艾泽拉斯最强大的守护者举行一场最黑暗、最亵渎的葬礼。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却连一丝像样的悲鸣都无法挤出。只有滚烫的、混合着血块和内脏碎片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划过他染满血污和尘土的刚毅脸颊,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噬渊那冰冷、坚硬、贪婪地吸收着一切生命、希望与泪水的黑石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远处,挂在石笋上的达里安·莫格莱尼,那微弱摇曳的灵魂之火,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极致的悲恸光芒,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疯狂舞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因这极致的绝望与无力感而彻底熄灭。他仅存的左手徒劳地、痉挛地向前伸出,布满裂痕的灰白指尖抓向那片被黑暗迅速吞噬的冰蓝方向,似乎想抓住什么,挽留什么。但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以及噬渊那永恒绝望的黑暗。

典狱长的化身高高在上,如同亘古存在的黑暗丰碑,俯视着这最终的吞噬过程。它那由阴影构成的头部,似乎微微地、极其细微地偏了偏。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欣赏,如同一位艺术家在凝视自己即将完成的、最满意的杰作。它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宏大宣告,而是如同冰冷的丧钟,只精准地回荡在伯瓦尔和达里安那濒临彻底破碎的意识核心深处,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宣判:

“巫妖王…陨落。统御的权柄…终将归于…真正的秩序。”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那粘稠的、恶毒的黑色琉璃物质,彻底吞没了那抹残存的冰蓝。

冰冠冰川的王座崩塌了。

而在这里,在万物的终结之地,在托加斯特罪魂之塔的最底层,另一座由湮灭与绝望构筑的、永恒的“王座”,正缓缓成型。那座“王座”的核心,正是被永恒禁锢的、属于凛雪的最后一缕意志残响。噬渊的黑暗,如同永不满足的巨口,在吞噬了最后一点光芒后,满意地、无声地闭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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