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心神不宁,并非空穴来风。萧景珩身处漩涡中心,对危险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自那日察觉暗中窥视后,他便加强了戒备,不仅府中护卫轮值更加严密,日常出行也尽量选择大道,且必有展鹏贴身相随。然而,暗处的毒蛇既已亮出獠牙,便不会轻易退缩。
这日散朝略晚,天际已染上暮色。元景帝因北疆军务多留几位重臣商议了片刻,萧景珩随班退出宫门时,已是酉时三刻。冬日昼短,皇城外的天色昏暗得很快,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更添几分萧瑟。因着议事耽搁,平日里同行的一段官道上,此时车马已显稀疏。
为求稳妥,萧景珩依旧吩咐车夫沿朱雀大街主干道回府。行至半途,前方却因两辆运送货物的骡车不慎相撞,堵塞了道路,一时难以通行。车夫下车探问,回报说疏通尚需些时辰。展鹏蹙眉观察四周,只见此处虽非偏僻之地,但两侧多是高墙深院,少有店铺人家,行人稀少。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不若绕行金鱼胡同,虽略窄些,但路程相近,可快些回府。”展鹏低声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萧景珩略一沉吟,点头应允:“依你,速行。”
马车遂转入一旁的金鱼胡同。胡同幽深,青石板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两侧宅院的门扉紧闭,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在寂静的巷中格外清晰。
就在马车行至胡同中段,一处宅院墙角阴影最浓重之地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两侧高墙之上悄无声息地扑下!动作迅捷如电,竟是半点声息也无,显然皆是擅长隐匿刺杀的好手。其中两人直取马车车厢,手中兵刃寒光闪闪,乃是淬毒的短刃与奇形钩索;另外三人则呈品字形,悍然扑向车辕上的展鹏,刀光凌厉,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
“有刺客!护住少爷!”展鹏瞳孔骤缩,暴喝出声,声震巷道!他早已全神戒备,此刻虽惊不乱,腰间长刀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迎向那三名扑来的刺客。刀锋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那三名刺客配合默契,武功路数阴狠刁钻,专攻下盘要害,显然是想以最快速度解决掉展鹏这个最大的障碍。展鹏以一敌三,将一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死死守住车辕,不让敌人越雷池一步。但他心知肚明,对方皆是亡命之徒,功力不弱,自己短时间内难以取胜,而车厢那边……
几乎在展鹏被缠住的同时,攻击车厢的两名刺客已至近前!一人挥动钩索,刁钻地套向车辕,企图破坏马车结构;另一人则如狸猫般攀上车厢,手中淬毒短刃直刺车窗!
“砰!”车窗木框被短刃刺穿,毒刃几乎擦着萧景珩的衣角掠过!萧景珩虽不谙武艺,但反应极快,在刺客破窗的瞬间,已矮身缩向车厢角落,同时抓起手边一方沉重的端砚,奋力砸向那探入的刺客手腕!
那刺客吃痛,动作一滞。趁此间隙,萧景珩猛地踹开车厢另一侧小门,滚落车下!他深知,留在封闭的车厢内只能是瓮中之鳖。
落地瞬间,寒风裹着雪沫扑面,萧景珩心头一片冰冷,但神智却异常清醒。他瞥见展鹏正与三名刺客浴血奋战,肩头已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染红了青衫,却仍半步不退,怒吼连连,刀势愈发狂猛。而另外两名刺客,已如影随形般向他扑来!
生死一线!萧景珩手无寸铁,只能凭借本能向马车后方退避,利用车体作为短暂的屏障。一名刺客的短刃再次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阵寒意。另一名刺客的钩索则卷向他的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展鹏眼见主人遇险,目眦欲裂!他狂吼一声,不顾身后劈来的刀锋,硬生生用左臂格挡,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却借此机会,右手长刀如毒龙出洞,猛地掷向那名欲用钩索擒拿萧景珩的刺客!
“噗嗤!”长刀贯胸而过,那刺客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但展鹏也因此空门大露,背后硬受了一刀,鲜血狂喷,身形一个踉跄。剩余四名刺客见状,攻势更急,意图趁他重伤,先将其格杀!
萧景珩见展鹏为救自己身受重创,心中剧痛,一股血气直冲顶门。他顺手抄起地上一截被撞断的车辕木棍,虽无章法,却奋不顾身地朝着围攻展鹏的刺客冲去,试图分担压力!
就在这危急关头,胡同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前方何人械斗!巡城兵马司在此!”
原来是方才朱雀大街堵塞时,有机警的巡街兵丁察觉这辆官员马车改道僻静胡同,心生疑虑,便远远跟了上来,恰好在此刻赶到!
四名刺客见官兵将至,心知事不可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吹出一声尖锐的唿哨。几人毫不恋战,身形一闪,便欲借夜色与高墙遁走。
“留下!”展鹏强提一口气,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刺客,死死抱住其双腿。那刺客反手一刀刺入展鹏腹部,展鹏闷哼一声,却仍不松手!直至兵马司兵丁冲至近前,将那刺客制服,展鹏才力竭松手,重重倒在地上,身下鲜血迅速蔓延开来。
“展鹏!”萧景珩扑到展鹏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满身的鲜血,声音颤抖,急忙撕下衣襟为他按压伤口,“撑住!大夫马上就到!”
兵马司带队校尉认出是户部萧郎中的车驾,大惊失色,一边派人急请太医,一边封锁现场,追捕逃犯。
萧景珩抱着气息微弱的展鹏,望着幽暗的胡同深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怒火。这已不是朝堂倾轧,而是赤裸裸的谋杀!对方竟敢在天子脚下,对朝廷命官行此卑劣刺杀之事!
“查!给本官彻查!无论是谁,定要其付出代价!”萧景珩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