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墨云也展现了不同于金陵时那般清冷疏离的一面，与王天河、周世宏也能说笑几句，对楚澜隐含的审视也应对得体，一顿饭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宾主尽欢。
第二天清晨，酒店餐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预示着又一个好天气。
几人陆续来到餐厅，互相打着招呼。
“早啊，心哥！昨晚睡得咋样？”王天河顶着个鸡窝头，精神却不错，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一屁股坐下。
周世宏穿着骚包的亮色polo衫，打着哈欠：“还能咋样，肯定是琢磨他那‘曜变密码’呗。许爷，有头绪没？”
许心看起来确实有些疲惫，但眼神还算清明，他摇摇头：“笔记里的东西太零碎，很多是猜想，需要验证。”
楚澜和墨云几乎同时到达。
楚澜是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墨云则是淡雅的水墨风连衣裙，两人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注目。
“早。”楚澜对众人点头，目光在许心脸上停留一瞬，“没休息好？”
墨云也轻声问候：“许心弟弟，早。各位早。”
“早，楚澜姐，墨云姐！”王天河和周世宏异口同声。
几人各自取餐，围坐一桌。
氛围比昨天早餐时轻松了许多，王天河又开始插科打诨，描述他昨晚梦见自己捡到一个曜变天目碗，结果被周世宏用“生土豆”给换走了，气得他差点在梦里跟周世宏打起来，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你就这点出息，”周世宏嗤笑，“做梦都惦记着被我坑？”
“那必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防你周少！”王天河理直气壮。
楚澜优雅地喝着牛奶，看着他们斗嘴，嘴角带着浅笑。
墨云则小口吃着水果沙拉，偶尔抬眼看看许心。
就在这短暂的和煦时刻，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早餐的轻松氛围。
是许心的手机。
他微微皱眉，这么早，会是谁？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金陵。
心中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他放下刀叉，对众人说了声“抱歉”，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你好，哪位？”许心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早餐时的松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甚至带着几分公式化凝重的中年男声：“请问是许心，许先生吗？”
“我是。您是哪位？”许心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个声音和语气，不像寻常来电。
“我是金陵市看守所的所长，姓张。”对方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父亲，许建安，在昨天夜里……因突发性心源性猝死，经抢救无效……已于凌晨三时十五分，意外离世。”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心握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对方后面说的关于“具体情况”、“后续手续”之类的话，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突发性心源性猝死……意外离世……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瞬间将所有的血液和温度都冻结了。
父亲……死了？
那个在拍卖会上以决绝姿态现身，那个以身入局，银铛入狱，那个他刚刚才知道背负了多么沉重使命的父亲……就这么突然的，没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他怎么会……
“许先生？许先生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张所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询问。
许心猛地回过神，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张了张嘴，尝试了几次，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涩到极点的字：“……我……知道了。谢……谢。”
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几乎不成调子。
餐桌上，其他四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王天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世宏放下了啃到一半的面包，楚澜和墨云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目光凝重地看向许心。
他接电话前后的状态对比太强烈了，那瞬间失去血色的脸，那剧烈颤抖的手指，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眼神……无不预示着天大的坏消息。
“心哥？怎么了？谁的电话？”王天河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许心没有回答。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铺着桌布的餐桌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听到的消息，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绝望笼罩。
“许心？”楚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上、冰冷而颤抖的手背上，“出什么事了？”
墨云也蹙紧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询问。
许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楚澜，又看向一脸焦急的王天河和周世宏，最后目光落在墨云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试图组织语言，但巨大的悲痛和震惊让他一时失语。
餐厅里轻柔的背景音乐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周围其他客人低语谈笑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心哥！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王天河急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许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用一种近乎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看守所……来的电话……说我爸……昨晚……突发疾病……没了。”
“……”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餐桌。
王天河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什么？！许叔叔……这不可能！！”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悲痛而变了调。
周世宏也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心。
楚澜覆在许心手背上的手猛地收紧，她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无比，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疑虑。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太过蹊跷！
墨云更是浑身一震，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掉落在盘子里。
她美丽的眼眸瞪大，里面写满了惊骇与……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某种猜测被证实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喃喃低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
许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个在记忆中伟岸、在想象中孤独奋战的身影，就这样……没了？
他甚至没能再见他一面，没能亲口问问他，那些笔记里的疑惑，那些他心中的委屈和不解……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伴随着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愤怒。
是意外吗？
真的……只是意外吗？
楚澜看着许心痛苦的样子，心中揪紧。
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许心，冷静点。这个消息……我们需要核实。”
王天河也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吼道：“对！核实！肯定是弄错了！许叔叔怎么会……”
周世宏连忙拿出手机：“我，我找我爸问问，他在金陵司法系统有熟人！”
墨云则迅速恢复了冷静，语气沉重：“许心，节哀。但楚小姐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核实清楚。如果……如果不是意外……”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个可能性，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许心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悲痛被一种熊熊燃烧的火焰取代。
他死死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