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刚把工作台拾掇利索,门口那串黄铜风铃就“叮铃”一声,被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推响了。
楚澜准时出现在门口。
依旧是那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气质清冷干练,像是刚从某个重要会议现场抽身而来。
她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步履间比前两天少了几分焦灼,多了些沉稳。
“许师傅。”她声音平和,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向了柜台。
“楚小姐,很准时。”许心朝柜台上的那个铝合金手提箱抬了抬下巴
“东西在里头,完璧归赵……呃,或者说,尽力让它看起来从没受过伤。”
楚澜几步上前,打开手提箱。
内部柔和的灯光亮起,映照出那只静卧其中的白瓷小碗。
釉色莹润,线条流畅,那朵刻莲纹优雅绽放。原先碗沿处那道扎眼的磕缺,此刻已然无踪无迹。
她戴上自带的白手套,极其小心地捧起小碗,从各个角度仔细审视,又拿起许心备好的强光手电,斜打着原先破损的区域,眯眼看了许久。
指尖抚过修复处,触手光滑如玉,与周围釉面浑然一体,竟感受不到丝毫突兀。
楚澜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底也终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和满意。
“许师傅,”她放下碗,看向许心,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许,“这手艺……神乎其技。”
她斟酌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词才最贴切。
“过奖,混口饭吃的手艺,您满意就行。”许心抄着手,靠在柜台边,语气懒洋洋,但眼神里透着对自己作品的自信。
“满意,远超预期。”楚澜肯定地点头,利落地合上手提箱,扣好卡扣,“费用我现在转给您,按之前约定的数目。”
她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许心裤兜里的手机很快传出一声清晰的到账提示音,金额相当可观,足够瓷心斋好几个月的流水。
“谢了,楚小姐。”许心瞥了眼手机屏幕,“合作愉快。下次再有这种‘急诊’,价格还得翻倍。”
楚澜闻言,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被许心这毫不掩饰的“奸商”嘴脸逗乐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希望没有下次了。”她拎起手提箱,“这次真的非常感谢。许师傅的手艺,名不虚传。”
她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告辞。”
“慢走”许心冲她背影挥挥手。
楚澜如来时一般,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古玩街的人流中,留下满室的沉静和……钞票的芬芳。
许心掂量着手机,觉得楚澜这人虽然神秘兮兮,但付钱爽快,是个优质客户。
这泼天的富贵,总算也泼到他碗里一回了。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瓷心斋门口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正是那天跟在刘世轩身边的那位干练助理。
他进门后客气地欠身:“许师傅,没打扰您吧?刘总让我来跟您再确认一下,今晚五点半,车准时到店门口接您和王先生。”
“行,知道了,劳驾跑一趟。”许心点头。
助理笑容标准:“刘总特意交代,场合比较私人,着装无硬性要求,舒适得体即可。”
“明白。”
助理完成任务,也不多留,礼貌告辞后便驱车离开。
这前脚刚走,后脚王天河就顶着个鸡窝头,嘴里叼着根油条,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显然刚睡醒。
“心哥心哥!咱哥们儿今晚就要踏入顶级藏家的神秘殿堂了!”
“心哥,咱可不能给刘总丢面儿啊!得支棱起来!得穿牌子吧”
他摸着下巴,开始围着许心踱步,上下打量,眼神活像时装周后台的造型指导。
“心哥你……嗯,气质偏慵懒艺术范儿,不能穿太正式,显得假。我觉得那件亚麻的浅灰色中式立领衬衫就挺好,配上你那条黑色的休闲裤,啧,低调有内涵,显手艺人的格调!”
然后他又开始琢磨自己:“我嘛……得穿得精神点,但又不能抢了心哥你的风头。我那件骚气……啊不,是酒红色的印花衬衫怎么样?配上白裤子,一亮相,那就是古玩界年轻才俊,时尚弄潮儿!”
许心想象了一下王天河那身“酒红色印花配白裤”的造型,沉默了两秒,诚恳建议:“天河。”
“嗯?心哥你觉得还有提升空间?”
“听我的,把你那件最像人的,颜色最接近地球生物的, 纯色的t恤找出来。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咱们是去掌眼,不是去走秀。你穿得像个鹦鹉,只会让人怀疑你的眼力。”
王天河备受打击,蔫了一秒,但立刻又振作起来:“……有道理!不能浮夸!要低调的奢华!那我穿那件黑色的‘纪梵希’!”
“你那是纪梵希?拼音念挺准啊,是‘忌梵希’吧?地摊二十五一件那种?”许心无情戳破。
“哎呀,心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远看都一样!”王天河毫不在意地摆手
“重要的是气质!对了,心哥,你说今晚会不会真有那种……绝世重宝?比如成化鸡缸杯?或者苏轼的字画?再不济,来个汝窑笔洗也行啊!”
“醒醒,天河,”许心拿起鸡毛掸子
“成化鸡缸杯要是能出现在这种私拍会上,故宫博物院都得连夜改名成故宫古玩摊。能有点清三代官窑精品就算烧高香了。”
“嘿嘿,想想嘛,想想又不犯法。”王天河嬉皮笑脸
许心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笑了笑。
风铃被风吹的轻响,似乎也在期待着夜幕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