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嘶哑的吼声，像一柄重锤，砸碎了帅帐内凝重的空气。
“吕布……袭取了濮阳！”
“曹操的老巢，被端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帅帐之内，十几名正在沙盘前激烈推演的参谋，动作瞬间凝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
跪在地上的刘备，猛地抬起头，那双满是愧意与敬服的眸子里，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填满！
“什么？！”
他身旁的糜竺，更是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随即连滚带爬地冲到那名传令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你再说一遍！濮阳如何了？！”
那传令兵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风尘与骇然。
“千真万确！是陈宫策反了东郡太守张邈，里应外合，温侯吕布率大军，一日之内，便拿下了濮阳！”
“曹操留在兖州的主力，几乎全军覆没！”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万斤炸药，在刘备和糜竺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狂喜！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
刘备猛地站起身，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大笑，笑声中甚至带上了哭腔。
他一把推开糜竺，亲自扶起那名传令兵，双手都在剧烈颤抖。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他转身，对着李峥的方向，激动地拱手长揖。
“李将军！此乃天意！是上天也看不过曹贼的倒行逆施，降下惩罚啊！”
“曹贼后院起火，必然军心大乱，下邳之围，可解了！徐州，有救了！”
糜竺亦是满脸涨红，语无伦次地附和着：“是啊是啊！天佑我徐州，天佑玄德公！”
整个帅帐，瞬间从刚才的肃杀，变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足以逆转战局的巨大喜悦之中。
除了一个人。
李峥。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在所有人的狂喜与喧嚣中，他只是平静地端起了案几上那杯早已温凉的茶水。
他轻轻吹了吹水面上那几片沉浮的茶叶，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帐外传来的不是什么惊天军情，而只是院子里落了几片树叶。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古井无波的平静。
这份平静，与周围的狂热形成了如此鲜明、如此诡异的对比，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刘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喜，一点点凝固。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顺着脊柱，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吕布袭取兖州，这是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惊天变故！
为何他……为何这位李将军，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这已经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
这分明是……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刘备的脑海，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
他看着李峥，那双仁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深深的，发自灵魂的恐惧。
刘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试探着，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颤音的声音问道：
“李将军……莫非对此变故，早……早有预料？”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传令兵的身上，转移到了李峥的身上。
李峥终于放下了茶杯。
杯子与木案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清晰得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的声响。
他抬起眼，看着脸色煞白、额角已经渗出冷汗的刘备，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没有直接承认。
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漠然的语气，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我只是相信，失道者，必寡助。”
这句话，在其他人听来，或许是一句充满了哲理的感慨。
可在刘备的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他承认了！
他变相承认了！
刘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个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被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恐怖的线索！
他想起来了！
在自己抵达之前，李峥的中军主力，一直在黄河北岸徘徊，行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他想起来了！
赵云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看似在袭扰曹军后方，可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却始终在陈留与东郡一带！
他更想起来了！
刚才在沙盘上，他曾无意中瞥见，有一支代表着“信使”的黑色小旗，其最终的目的地，赫然便是吕布所在的小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什么天意！
什么上天惩罚！
这背后，分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千里之外，操控着所有的一切！
解围的关键，从来就不在下邳城下！
破局的棋子，也从来不是他刘备！
从一开始，这位年轻的委员长，就已经为曹操，为吕布，为整个中原，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而自己，和他麾下的数万将士，甚至整个徐州的危局，都只不过是他棋盘上，用来吸引曹操主力的一枚……
诱饵！
想通了这一切，刘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四肢百骸涌起，让他如坠冰窟。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着那张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脸。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智谋了。
这近乎于“妖”！
不动一兵一卒，不发一枪一弹，只凭着几封密信，几支偏师，便在千里之外，搅动天下风云，将不可一世的曹操，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等手段，何其恐怖！
何其……可怕！
刘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忽然无比庆幸，庆幸自己刚才跪下了，庆幸自己选择了臣服。
与此等人为敌，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着李峥，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有半分试探，不再有半分不甘。
只剩下一种，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最纯粹的敬畏。
就在帐内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
“报——！！！”
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委员长！玄德公！”
斥候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
“最新军情！”
“围城的曹军主力，已全线崩溃！”
“夏侯惇、曹仁正率残部仓促回撤！徐州之围，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