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天边彻底消失后,李慕白把那封邀请函又摸出来看了眼。阳光斜照,蛇缠稻穗的印记在纸面泛着暗光,像一道没愈合的划痕。
“走吧。”他收起信,拍了拍王铁柱肩膀,“接下来的戏,得靠你们搭台。”
苏婉清哼了一声:“你倒是说得轻松,人家连请帖都动了手脚,你还真打算去唱大戏?”
“他们敢动手脚,就说明心里发虚。”李慕白咧嘴一笑,“怕的不是设局的人,是那种连局都不敢设的——那才叫没得聊。”
王铁柱挠了挠头:“那我要是看见戴这标记的,真就只记不吭声?万一他朝我笑呢?”
“笑也记下来。”李慕白正色道,“说不定笑得越甜,牙缝里藏刀越多。”
三人下了平台,老支书已在村口等了半晌,手里拎着个旧式收音机改装的通讯器。他按下按钮,电流杂音里传来断续的泰语播报。
“刚接上线,曼谷那边天气晴,气温三十二度,适合穿短袖。”老支书眯眼瞅着李慕白,“但也容易出汗,汗湿了衣服贴背上,容易着凉。”
李慕白一愣:“您这是关心我穿衣?”
“我是说,别光顾着耍帅。”老头儿把收音机递过去,“这玩意儿能连上当地广播站,有事按两下通话键,响三声就是紧急信号。我在村里备了十个人,随时能飞过去搬砖。”
“您这是要把半个村子搬出国啊?”苏婉清忍不住笑。
“防人之心不可无。”老支书瞪她一眼,“当年我在边境押货,见过太多‘合作’变‘合围’的把戏。今天请你吃饭,明天就让你替他顶罪。”
李慕白接过通讯器塞进包里:“明白。我们白天亮堂做事,晚上睁一只眼睡觉。”
三天后,曼谷国际农业交流会现场。
大厅金碧辉煌,各国展台林立,空气中飘着香茅和烤鱼的味儿。李慕白三人刚通过安检,王铁柱便不动声色扫了一圈人群。
“东侧咖啡摊旁边,穿灰西装那人,领口别着那个蛇符号。”他低声报信。
“南区日本展台后面,也有一个。”苏婉清补了一句,“戴着帽子,但徽章露了一半。”
李慕白点头,目光掠过几处角落,果然又发现几个佩戴同样标记的人,分散在不同区域,彼此并无交流,却像是某种静默的哨岗。
“这不是商会。”他嘴角微扬,“这是考场监考团。”
签到台前,工作人员递来名牌和资料袋。李慕白故意放慢动作,借着翻看手册的空档,将邀请函边缘的符号对准光线仔细比对——和这些人戴的一模一样,连蛇眼那个小圆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们还真不怕麻烦。”他收起资料,低声吩咐,“铁柱,盯住那些人走动路线。婉清,你去隔壁茶水间看看有没有出口通后巷。”
苏婉清白他一眼:“你就不能说‘帮我留意一下’?非得跟指挥打仗似的。”
“战场上没人讲客气。”他耸肩,“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上次偷听李富贵开会,不还顺走了他半张账本?”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上午十点,轮到中国代表团登台展示。
李慕白走上讲台,打开投影仪,屏幕亮起抗虫棉田的照片。他刚说了两句,台下几位戴符号的人便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悄悄退到场边,拨了通电话。
讲到生态循环系统时,灯光忽然一暗。
全场瞬间陷入漆黑。
有人惊呼,椅子挪动声四起。应急灯本该三秒内启动,可这一次,足足过了五分钟都没亮。
李慕白立刻蹲下,一手护住资料包,另一手迅速摸向腰间的通讯器。他用泰语高喊:“请大家留在原地!电力故障,请不要靠近展台区域!”
话音未落,左侧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讲台而来。
他反应极快,往后一退,背脊撞上展板。黑暗中,那人已扑至身前,手臂横切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铁柱从斜侧猛扑过来,整个人将李慕白压倒在地,同时抬臂格挡。对方手腕撞在他小臂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迅速抽身后撤。
混乱中只听见布料撕裂声。
“别追!”李慕白低喝一声,王铁柱硬生生刹住脚步。
几秒后,应急灯终于亮起,昏黄的光洒满大厅。
李慕白站起身,整理衣领,仿佛刚才只是普通停电。他环视全场,见那几名戴符号的人已各自归位,神情如常。
“各位稍安勿躁。”他拿起话筒,声音平稳,“看来曼谷的电网也需要咱们的节能方案。”
台下有人笑了。
他继续讲解,条理清晰,语气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二十分钟后演讲结束,掌声响起,他才悄悄退到后台。
王铁柱卷起左臂袖子,小臂外侧有一道红痕,像是被硬物擦过。
“他袖子里藏着东西。”王铁柱皱眉,“不是棍,是扁的,有点像刀片。”
苏婉清这时从茶水间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后门被人锁了,钥匙在保安队长手里。我问他是临时措施还是惯例,他说‘最近有小偷’。”
“小偷专挑开农业会议的时候作案?”李慕白冷笑,“挺会挑日子。”
他从王铁柱手中接过一片布角——深蓝色,边缘参差,像是被硬扯下来的。翻过来一看,内侧印着半个模糊的图案:蛇尾缠绕稻穗,和邀请函上的符号完全吻合。
“他们留下证据了。”苏婉清盯着那布片,“是失误,还是故意的?”
“我觉得是试探。”李慕白把残片收进内袋,“想看看我们慌不慌。如果我们乱了阵脚,下次就不只是断电了。”
王铁柱搓了搓胳膊:“要不今晚我守门口?一人一间房,轮流睡。”
“不用。”李慕白摇头,“他们既然敢动手,就不会只来一次。但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怕黑,反而喜欢黑。”
“啥意思?”王铁柱没懂。
“明天我申请加场夜间演示。”李慕白笑了笑,“就说我们要展示‘无电环境下的生态运行模式’。他们要是再断电,正好配合我们演戏。”
苏婉清扶额:“你就不能正常点参会?非得把人家阴谋当舞台背景?”
“这不是正常吗?”他摊手,“技术推广嘛,总得考虑极端情况。再说了,谁规定农业展示不能在晚上搞?月光下种地的人多了去了。”
中午休会,三人回到酒店。
李慕白把残片放在桌上,用放大镜细看纹路。符号边缘有细微刻痕,不像是机器压制,倒像是手工雕刻后再转印上去的。
“这种标记不会随便给人戴。”他说,“得是核心成员才有资格。”
王铁柱啃着面包:“要不要我去夜市转转?听说那边鱼龙混杂,啥消息都能打听到。”
“你现在去,等于告诉他们我们知道底细了。”李慕白摇头,“等晚上演示会开始,让他们先出招。”
苏婉清倒了杯水递给他:“你真觉得他们不敢再来?”
“不是不敢。”他抿了口水,“是得换个方式。刚才那一下是探路,下次就是真刀真枪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
服务员送来一份果盘,附带一张便条:欢迎中国朋友,愿合作愉快。
李慕白盯着果盘看了两秒,让王铁柱拿走,原样不动地送回服务台。
“告诉他们,我们不吃陌生人送的水果。”他对服务员说,“尤其是不知道产地的。”
服务员一脸茫然地走了。
“你疑心太重了。”苏婉清说。
“我不是疑心重。”他靠在椅背上,“是记得你说过的话——炒米糖都能给我装一袋,说明你真在乎我。可这些人连面都没见,就送果盘,图啥?”
下午四点,李慕白向组委会提交申请:今晚八点,于主展厅举行“零能源生态模型”特别演示。
负责人看了眼表格,笑着说:“李先生,这不符合流程啊。”
“我知道。”李慕白掏出一张照片,是昨晚断电时的现场记录,“但你们的电力系统显然也不符合标准。与其等它自己坏,不如我们主动测试。”
对方犹豫片刻,最终点头。
傍晚七点半,三人重返会场。
展厅灯光全开,观众陆续入场。李慕白站在展台中央,身后是一套简化版沼气池与滴灌装置。
“接下来,我们将关闭所有外部电源。”他宣布,“看看没有电的情况下,这套系统还能运行多久。”
他说完,亲手拉下总闸。
整个展厅再次陷入黑暗。
这一次,他早有准备。
王铁柱守在展台右侧,苏婉清站在入口附近,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影。
三分钟过去,一切平静。
突然,展厅顶部通风口传来轻微响动。
王铁柱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落在展台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