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数码屏刚跳出“b区湿度异常”的提示,李慕白还没来得及调出详细数据,王铁柱就一头撞开了厂房的铁皮门,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
他手里拎着个破了角的松木箱,脸上结着霜碴,嘴唇发紫:“东北那边退了三筐樱桃!全冻坏了!客户说果子像冰疙瘩,咬都咬不动!”
李慕白接过箱子,手指在内壁一摸,一层薄冰渣子簌簌往下掉。他没说话,转身把破损箱体摆在操作台上,顺手扯下夹在耳后的铅笔,在本子上记了几个数字。
苏婉清从厨房端热水出来,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她伸手碰了碰那颗冻得发暗的樱桃,指尖一凉:“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天气变了。”李慕白抬头,“昨夜到今早,东北降了暴雪,路上气温零下十三度,持续十多个小时。咱们这箱子,扛不住。”
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蹲下身敲了敲木板:“听着结实,其实里面空荡荡的,冷气一钻就透。光靠红布封缝,挡不住寒气往里钻。”
王铁柱一拍大腿:“木头不行就换骨头!咱总不能年年冬天断货吧?”
李慕白盯着那块结冰的内衬,忽然起身走向工具间。他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陶罐,拧开盖子,倒出一小撮泛着微光的褐色土壤——那是空间灵田里留下的土,种过三季作物,温润如砂,握在手里有种奇怪的暖意。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土……不太一样?”他摊开掌心,“白天晒过太阳,晚上还能微微发热。”
苏婉清凑近看了看:“你是说它能‘藏’热?”
“对。”李慕白眼睛亮了一下,“咱们以前烧黏土管,是为了承重和透气。可如果掺点这种土进去,再控制火候,能不能做出一种会‘存热’的材料?不是单纯隔热,是能自己调节温度。”
老支书眯起眼:“你小子,又要拿土玩出花来?”
“不是玩。”李慕白把土重新封好,“是救命。樱桃卖不出去,明年谁还敢扩种?垂直农场建得再好,运不出去也是白搭。”
当晚,四个人围坐在合作社办公室的小桌旁。煤油灯晃着影子,墙上贴满了运输路线图和温控曲线。
李慕白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个三层结构:“外层是普通黏土板,中间夹一层混合灵田土的新材料,内层还是油纸加红布密封。关键就在这一层——它得像个‘热电池’,天冷时放热,天热时吸热。”
王铁柱挠头:“听着玄乎,真能成?”
“试试才知道。”李慕白笑了笑,“反正窑炉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烧点新玩意。”
第二天一早,砖窑重新点火。李慕白带着人把灵田土和普通黏土按比例混合,又让人从烧窑灰堆里筛出芦苇烧剩的细灰——他记得古书提过,草木灰能让陶器更结实。
泥料揉匀后压进蜂窝状模具,低温慢焙三天才出炉。第一批板子刚拆模就裂了,像干涸的河床。
赵老汉路过看了一眼:“土太娇,火一大就崩。你这得‘文火养,慢火焙’,急不得。”
李慕白点头,调整了烧制节奏,第四批终于完整出炉——暗褐色的板材表面密布小孔,拿在手里轻巧却不脆,敲起来声音清脆。
他立刻切下一小块送进冰窖测试。
二十四小时后,温度记录仪显示:当环境从五度骤降到零下一度时,板材内部温度只降了零点八度;回升时,反而比外界高出一度多,整整维持了六个小时的恒温。
“成了!”王铁柱跳起来,“这玩意儿会‘喘气’!”
李慕白没笑,又让人做了第二批,这次加大了灵田土比例,再放进人工气候室模拟长途运输——零下十五度,八级风,七十二小时循环。
“要是这都能扛住,咱们就能把樱桃送到漠河去。”
苏婉清却皱着眉翻成本表:“一块板比原来贵两毛,一万箱就是两万块。运费还得涨,客户能接受吗?”
“省下的损耗呢?”李慕白反问,“一车三百箱,坏三十箱,一颗五十块钱,光这一趟就亏四万五。两万投入换四万五收益,你说划不划算?”
她愣了愣,低头重新算账。
第七十二小时整,气候室门打开。
李慕白戴上棉手套,亲自搬出试验箱。撬开锁扣,掀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果香扑面而来。
三百颗樱桃,只有三颗表皮轻微发皱,其余全都饱满挺括,果柄还是青绿色的。
他随手拿起一颗咬下去,咔嚓一声,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甜度测了吗?”他边嚼边问。
技术员递上报告:“出发时平均十八点五,现在十八点整,降了零点五。”
李慕白笑了:“这才叫保鲜。不是冻住了完事,是让果子一路舒舒服服睡到地方。”
消息传开,村里炸了锅。
“土做的板子比洋冰箱还厉害?” “李慕白怕是炼出仙丹来了!” “那以后拉西瓜是不是都不用冰块了?”
王铁柱带着木匠组连夜改造旧运输箱,把新板材裁成标准尺寸嵌进去。老支书蹲在窑口边,看着一车车暗褐色的保温板运出去,嘴里念叨:“这火越烧越旺,土里也能烧出金子来。”
第三批板子出炉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雪。
李慕白站在窑炉旁,手里拿着刚测完的数据单,脸上沾着灰,鼻尖冻得通红。他正指挥工人把新板装车,准备送往省质检院做预检。
苏婉清走过来,递上一碗姜汤:“别光顾着忙,喝点热的。”
他接过碗,没喝,反而指着其中一块板说:“你看这边缘,有点翘。是不是冷却太快了?”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她叹气,“别人还在为成本发愁,你 already 在挑毛病了。”
“不是挑毛病。”他放下碗,伸手摸了摸那道微翘的边角,“是想让它更好。一块板救一车果,一车果养活几十户人。差一点,可能就全砸了。”
她说不出话,默默掏出本子记下问题。
老支书拄着拐杖走到窑口,望着腾起的青烟,喃喃道:“这火,烧的是土,暖的是心啊。”
李慕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发现窑尾的一块新板在升温过程中出现了细微裂纹。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沿着裂缝轻轻滑动。
“这批泥料……水分没控好。”他低声说,“得加一道晾晒工序,不然批量用上去,路上一震就裂。”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旁边工人喊:“通知窑工,接下来每批泥胚必须晾足十二小时!少一分钟都不行!”
工人应声跑去传达。
雪越下越大,落在新出炉的保温板上,瞬间化成一缕白气。
李慕白站在窑炉旁,盯着下一批即将入炉的模具,眉头没松开。
这时,苏婉清走过来,把手里的核算表递给他:“我把包装减了半斤重量,运费能省三块二一箱。”
他接过一看,抬头笑道:“你这是跟我打配合呢?”
“不然呢?”她瞪他一眼,“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操心到秃头。”
他哈哈一笑,正要回嘴,远处传来王铁柱的大嗓门:“最后一车装好了!随时可以发!”
李慕白点点头,转身朝运输队走去。
路过窑口时,他停下脚步,抓了一把刚筛好的芦苇灰,在掌心搓了搓。
“这灰……”他忽然眯起眼,“是不是比上次细?”
他弯腰捡起一块废料残片,对着光看了看内部孔隙。
“不对。”他声音低了下来,“孔太密,会影响热传导速度。得调整灰土比例……”
他掏出铅笔,蹲在地上,就着雪地边缘的水泥台开始画新的配比图。
苏婉清走过来,看见他冻得发僵的手指还在写写画画,忍不住说:“你就不能等回屋再算?”
“等不了。”他头也不抬,“这批板要是出了问题,下个月的订单就得黄。”
他写完最后一行数字,吹了吹纸上的灰,递给旁边的学徒:“照这个比例,重新调三筐泥料,单独烧一窑试试。”
学徒接过纸条,转身跑向配料间。
李慕白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雪屑,正要继续检查装车情况,忽然听见窑工喊了一声:“李同志!第三炉升温过快,要不要压火?”
他猛地抬头,望向窑口冒出的浓烟。
那烟的颜色偏黑,升得急,显然是内部燃烧不均。
“别压!”他拔腿就往窑门跑,“开侧通风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