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那灰夹克男人的话听完,没解释,也没辩解,只笑了笑,顺手将保温箱的搭扣扣紧。他心里清楚得很——系统的事赵小虎处理得滴水不漏,真要查,也只会查到一串无效测试码,顶多让商标局内部骂几句了事。
回村的路上,拖拉机颠得比来时还狠。苏婉清坐在后斗角落,手里抱着红布包,时不时看他一眼。他靠在木箱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其实脑子里转得飞快。
这事儿赢是赢了,可越赢,他越觉得不对劲。
从黏土的异常特性,到灵田的时间流速,再到《水经注》里莫名其妙夹着的那本破旧笔记……哪一桩是普通人能碰上的?他重生回来不过半年,种个地都能种出时空裂缝的既视感,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改行当道士。
进了村口,王铁柱早等在路边,见他们回来,咧嘴就笑:“赢了吧?我就说李哥你不会栽在他手里!”
“栽?”李慕白跳下车,拍了拍他肩膀,“我连跤都没绊过。”
苏婉清把文件抱紧了些:“村里人摆了酒,就等你们回来庆功。”
“庆什么功。”他摇头,“事儿还没完。”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苏婉清站在原地,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他没回自己屋,径直进了西厢那间小书房。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摞农技书和手绘图纸。桌上摊着那本《水经注》,纸页泛黄,边角卷起,最显眼的是夹在末页的那张薄纸——先祖笔记。
他坐下,煤油灯“啪”地点亮,火苗晃了两下才稳住。
苏婉清推门进来,看见他正用指甲轻轻刮着纸面,眉头拧成个疙瘩。
“还不歇着?”她把粥碗放在桌边,“都半夜了。”
“这东西不对劲。”他头也不抬,“你看这儿。”
他指着末页一行小字:“灵田现,时空连。”六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墨色比正文浅,显然是后来补上的。
“什么意思?”她凑近看。
“我也不知道。”他摩挲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祖传玉佩,贴在纸面上。
没反应。
他又把玉佩按在灵田入口的石板上——那是他平时进出空间的地方。石板微微发热,但也就仅此而已。
“你说,要是这玉佩真有点用,为啥非得我拿着才能进灵田?别人摸一下咋就不行?”他自言自语。
苏婉清坐下来,托着下巴:“你是说……它认你?”
“不止。”他眼睛亮了一下,“它可能认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某种……信号。”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打断。
他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今晚月亮特别圆,清光洒了一地。他把玉佩举起来,对准月光。
青光一闪。
极淡,像水波掠过镜面,转瞬即逝。
他立刻冲回石板前,把玉佩贴上去。
这一次,石板表面起了变化。原本平整的石头像水面一样荡开一圈圈涟漪,中心处浮现出一片模糊的景象——
田野,稻穗低垂,远处是熟悉的山脊线。一个穿粗布衣的年轻人正弯腰割稻,背影和他一模一样。旁边站着个中年汉子,穿着老式中山装,正笑着说话。
李慕白瞳孔一缩。
那是陈明,他父亲,可父亲今年才三十八,照片里的模样却至少四十往上。更怪的是,那人左手戴着一只黑手套,而他自己从没戴过这种东西。
画面只持续了三秒。
“嗡”的一声,石板恢复原状,玉佩变得冰凉,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他踉跄后退一步,扶住桌子才站稳。
“你看见啥了?”苏婉清冲过来扶他。
“另一个我。”他声音发紧,“还有我爸……可那地方,不是咱们村。”
“你在说啥?”
“我没疯。”他喘了口气,“我看见了另一个1976年。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世界。”
她愣住,半晌才问:“那……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玉佩,加满月。”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抬头看向窗外,“刚才那一瞬间,灵田不是在给我提供资源,它是在……接收信号。”
她听得头皮发麻,但没反驳。这半年,她亲眼见过太多离谱的事:一天长大的番茄、烧不坏的黏土管、能预测天气的草药配方……李慕白说的每一句荒唐话,最后都成了真。
“所以这笔记……”她指着桌上的纸,“真是钥匙?”
“不是钥匙,是提示。”他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灵田现,时空连——触发条件:玉佩+特定天象+灵田共振。”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们不是第一个用这东西的人。”
苏婉清倒了杯水递给他:“那……要不要告诉老支书?”
“暂时别。”他摇头,“这事儿太大,说出去没人信,反而惹麻烦。而且……”他盯着玉佩,“我怀疑老支书家可能知道点什么。”
“你咋知道?”
“前两天他跟我说,他爷爷那辈人做过一种‘会唱歌的陶管’,埋在地里能引水,还能听声。我当时以为是吹牛,现在想想,那玩意儿说不定就是某种共振装置。”
她吸了口气:“你是说,咱们祖上就玩过这套?”
“很可能。”他苦笑,“咱俩在这儿辛辛苦苦搞农业现代化,搞不好只是在复刻老祖宗丢掉的作业。”
她忍不住笑了:“那你岂不是成了抄作业还抄错章节的学生?”
“错就错了。”他咧嘴,“好歹我现在知道该翻哪一页了。”
他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细节:时间、月相、玉佩温度、画面内容。写到“左手戴手套”时,他停了一下。
那只手套,明显不是为了保暖。指节处有磨损,掌心有圆形凹痕,像是长期握着什么东西。
工具?武器?还是……控制器?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咔”一声轻响。
抬头一看,灵田入口的石板又起了微光,比刚才更淡,像风吹过水面的倒影。
他猛地站起来,把玉佩重新贴上去。
没反应。
可石板上的涟漪却没消失,反而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他伸手想碰——
苏婉清一把拉住他:“别!万一是陷阱呢?”
“陷阱也得踩一脚才知道深浅。”他挣开她的手,指尖刚触到那层波动——
石板突然震了一下。
一股热流顺着指尖窜上来,脑袋“嗡”地一响。
画面再次浮现:依旧是那片田野,但这次多了几个人影。他们穿着样式古怪的工装,围着一台金属箱子忙活。箱子上刻着三个字,模糊不清,只能辨出最后一个“场”。
其中一人抬起头,脸被强光遮住,但左手……戴着同样的黑手套。
李慕白猛地抽手后退,心跳如鼓。
“又来了?”苏婉清紧张地问。
他点头,声音有点抖:“有人在用同样的设备……但他们不是在种地。”
“在干嘛?”
“像是在……建什么东西。”他闭了闭眼,努力回忆,“那个箱子,像是发电机,但线路布局完全没见过。而且……他们说话带口音,不像本地人。”
“外来的?”
“不知道。”他盯着石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灵田不是我独有的。它是个接口,连着别的时空,也连着别的使用者。”
屋子里静了几秒。
苏婉清忽然说:“那你刚才看到的‘另一个你’,会不会也在研究同样的问题?”
“很有可能。”他苦笑,“说不定他还比我知道得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没马上回答,而是把玉佩收进贴身布袋,又合上笔记本,在封面写下四个字:“时空笔记·壹”。
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先搞清楚灵田的土壤为什么能让黏土烧得更结实。”他语气平静,“既然它能连时空,那它提供的资源,肯定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明天一早,取一份新土样,加进下一批管道胚料里试试。”
“就这么点小事?”
“大事得从小事做起。”他笑了笑,“总不能我现在就冲进石板里找平行宇宙吧?万一出来发现那边也有个李富贵天天想抢我商标,那才叫倒霉。”
她噗嗤一笑:“那你可得小心,别碰上个更坏的版本。”
“那倒不怕。”他拿起煤油灯,吹灭火焰,“坏的我都见过了,就李富贵那样儿,放哪儿都是垫底的货。”
黑暗中,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起来正常,却知道得太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