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曹操设宴庆功,诸将毕至。文丑当众献上首级:“萧将军,末将斩获敌首一颗,献于帐下。交战之际未及问名,敢请诸位将军辨认。”
曹操未识牛辅,遂交白波诸将验看。郭太初见首级血污蒙面,已觉眼熟,及传至近前,脱口便道:“此乃董卓女婿牛辅也!竟为吴将军所斩!” 李乐、韩暹、胡才凑前审视,皆颔首道:“果然是牛辅!”“吴将军神勇,万军之中斩上将,真乃猛将也!”
曹操闻言大喜,起身趋前:“此果为牛辅之首?” 郭太坚定答道:“此必是牛辅无疑!我等与彼交战日久,岂会错认。” 曹操面露喜色:“今日斩敌主将,实乃振军威之大事!当悬首西门,以慑贼兵。且为吴将军贺功!”
亲兵即刻将牛辅首级悬于西门城楼,大堂之内觥筹交错,不复昔日灌醉颜良、文丑之图谋。诸将既见二人勇武,又念大战未止,需仰仗其力,无人再敢效杨奉之故态。
然曹操深知,此战虽胜,未破根本,董卓兵力仍盛,白波军依旧东西受敌。故酒宴未久便散,诸将各回本营整兵犒军。颜良、文丑虽有战功,却因擅自脱离战场搜刮物资,曹操未予封赏,索性含糊其事,互留颜面。
李傕告急文书连夜送抵长安,董卓彼时正沉迷未央宫后宫。自戟掷吕布后,董卓以护帝为名加强宫禁,竟以皇宫为家。见信中牛辅被杀、折兵两万余,董卓勃然大怒,抓起床侧宫女拳打脚踢,直至其七窍流血、殒命龙床方罢,随即传召李儒议事。
李儒至宫,见遍地狼藉与惨死宫女,知董卓盛怒,言行愈发谨慎:“岳父,何事竟至如此?” 董卓怒目圆睁,掷出文书:“李傕匹夫!吾以十万兵马付之,令其剿灭白波贼,竟初战即败,折兵两万,连你姐夫牛辅亦身首异处,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儒屏息听其暴怒,阅毕文书道:“岳父息怒,气坏龙体无益。李傕信言白波军有骁将数员,特指请奉先与张济叔侄驰援,想来贼军必有勇将相助,否则姐夫不至于殒命。为今之计,当遣奉先率并州狼骑前往,其帐下张辽、高顺等将皆非凡俗,加之奉先之勇,白波贼必破。张济叔侄则不宜离潼关,若二人同往,潼关无大将镇守,长安危矣。”
董卓闻言,怒气稍平:“文优所言极是。奉先之勇世所罕见,遣其往弘农,白波贼必灰飞烟灭。只是……” 面露难色,“前番相府之中,奉先与吾小妾私通,吾掷戟断了父子情谊,恐其……”
李儒道:“岳父此言乃一时气话,既未昭告天下,亦未传令军中,何足为虑?只需将那小妾送与奉先,再温言安抚,此事自可化解。” 董卓面露纠结:“文优,此事…… 恐不妥吧?吾非舍不得小妾,只是终究……”
李儒追问:“岳父以为,此小妾与赤兔马孰重?” 董卓脱口道:“嗨,一介女子怎及赤兔宝马,自然是赤兔为重!” 李儒趁热打铁道:“既赤兔可赠,何惜一妾?乱世之中,大业为重,小节为轻。以一女子换奉先效死,岳父何愁大业不成?况皇宫之中,绝色如云,何患无佳人?”
一番话说动董卓。为圆帝王之梦,董卓再行割爱,应允将王姓小妾赐与吕布。李儒又撺掇董卓,为显隆重与看重,竟亲自为小妾梳妆,配大红喜服,以四马高车送至吕布府中。
吕布自遭董卓掷戟之辱,裸身奔归后,便杜门不出,志气颓唐。先是得李虺书信,意气勃发,欲从其计讨白波军以扩势,孰料为董卓一盆冷水浇灭壮志。虽失建功之机,未几却逢红鸾之运,正当春风得意之际,复遭董卓冷遇,打击之下,竟无心习练武艺,日唯枯坐府中。
值其沉沦之时,董卓与李儒竟亲送王氏前来,更携休书一纸,明与王氏断情,使吕布得纳之为妾,名正言顺。董卓亦放低姿态,温言抚慰:“奉先我儿,前番为父酒后失智,以戟相逐,事后追悔莫及。今特送王氏与你为妾,以补前愆,望我儿莫再记恨。”
吕布见心上人携厚礼而至,一时茫然无措。董卓为促其出兵,再表诚意:“白波贼寇猖獗,李傕新败,牛辅殒命,非奉先不能破之。今你完婚,三日后可率部往弘农,代掌兵权。此战以你为主将,文优为参军,李傕亦听你调遣,意下如何?”
吕布心知董卓此举,乃因无人可用而忍痛割爱,无非借其勇武平灭白波军。然此正合己意——此前李虺虽授计相助,董卓却终不肯放其领兵在外,今李傕、牛辅一败一死,方得出征之机。至于美妾厚礼,不过是缓颊之资,欲令其尽释前嫌罢了。
吕布虽洞悉其情,仍作恭谨之态:“义父言重!义父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自当效死疆场,剪除贼寇。此番出征,愿携帐下八员勇将同往,区区白波贼,何足惧哉!不出半月,必尽剿之于弘农,献贼首于义父帐前。”
董卓大喜:“有吾儿在,咱家高枕无忧矣!” 李儒遂宣婚礼开席,朝中文武闻风趋贺。这对义父子虽表面父慈子孝,实则各怀机心,貌合神离。
是夜,吕布雄风大展,通宵鏖战,竟寻回当年并州击胡之酣畅,只觉神力不竭,纵使连斗三日亦不觉疲。新婚三昼夜,吕布与王氏如胶似漆,而张辽、高顺诸将已整束兵马,备妥行装。
第四日黎明,吕布身披赤焰战袍,跨骑赤兔宝马,手擎方天画戟,立于长安东门。身后张辽、高顺、魏续、宋宪、郝萌、曹性、成廉、侯成八员并州旧将紧随,更有虎牢关扬名的并州狼骑与陷阵营。朝阳映照下,赤甲红袍的吕布杀气凛然,所率劲旅,俨然天下莫当。
董卓携文武百官亲来饯行,更强拉十一岁的傀儡帝刘协同至,以壮声威。李儒随侍董卓身侧,将以参军之名随军,然吕布、董卓与李儒皆知,此职名为参军,实为监军,不过彼此心照不宣。李儒虽从命,心中对董卓此举却颇有微词。
实则董卓军中,吕布素来孤立,绝非世所传之“战神”偶像。其为赤兔马弑丁原,与汉末忠孝之道大相径庭。董卓虽收为义子,终是提防;旧将虽畏其勇,却鄙其品行,皆敬而远之。加之吕布实为并州兵马之主,诸人对这等狠角色,更添三分戒备。
李儒却是异数。儒出身寒门,布出身微贱,且带胡族血统,二人皆无凭藉,难凭己身出头。李儒投董卓为婿,方得展才;吕布依丁原为子,始脱贱籍,境遇何其相似。
初时李儒亦恶吕布,然久随董卓,与布接触渐多,方知其并非奸佞之徒,唯怀功利之心,欲图出人头地而已。况吕布武学天赋冠绝天下,在丁原麾下竟仅任主簿文职。李儒暗道:“非丁原不用才,实乃其池浅难容蛟龙。丁原假‘融入士族’之名压制吕布,令其无从施展,终不得跳出樊笼。”
自此李儒与吕布交厚,渐生同情。对董卓猜忌吕布之举,亦有异议:“若董卓善用吕布,多予立功之机,虽未必能得其死忠,亦足以令其为一柄利刃,斩除荆棘。”
董卓执刘协之手至吕布前,旁侧侍从捧托盘,内置酒壶酒杯。卓亲斟三爵,以目示意,侍从低擎托盘,递于刘协面前。
刘协抬眸望董卓肥硕之容,见其以目相逼,只得怯生生端起一爵,递与吕布,以稚嫩之声道:“吕将军,请饮此杯。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吕布单膝跪地,俯身与刘协齐高,双手恭接酒杯,躬身应道:“谢陛下。微臣定不负圣望,必尽诛贼寇。”言罢,仰首饮尽。
刘协见吕布待己不似董卓那般骄横,稍觉宽心。瞥见吕布身后八将,皆甲胄鲜明、形貌雄武,童心顿起,抬手指道:“吕将军,此诸位乃汝麾下健儿乎?”
吕布忙起身避于侧,指八人对曰:“陛下,此八人皆微臣并州旧部,曾随臣击胡寇,尽是身经百战之辈。今随臣归顺相国,有此八人相助,宵小何敢撄锋?”
刘协年幼,未解诸侯纷争,唯闻“击胡寇”三字兴趣盎然。汉自开国,与北胡征战不绝,刘协自幼受教,对御胡之士深怀敬仰,叹曰:“吕将军得此八健将相佐,真乃大汉之幸!”
刘协虽幼,毕竟天子。话音刚落,高顺率先单膝跪地:“谢陛下赐名!”众人未及反应,李儒已对高顺刮目相看。张辽随即省悟,亦跪地谢恩:“谢陛下赐名!”
吕布见魏续、宋宪等人尚在怔立,急以目示意,六人方悟,纷纷跪地施礼。在场诸人尽知“八健将”之名自此得天子认证,唯独刘协懵懂不知其意。
董卓明知刘协所言无意,却暗生恶念——若刘协年长五六岁,恐已遭其毒手。李儒见场面尴尬,急上前道:“陛下、相国,时辰已至,大军当发,迟则误了吉时,于战事不利。”
董卓瞥李儒一眼,知其转圜之意,亦觉与幼童置气无谓,挥手道:“时辰既到,大军即刻开拔!咱家静候奉先凯旋。”
刘协本欲敬三杯,因一言触怒董卓而中断,只得暗指托盘余酒,以目示吕布。吕布见状暗笑:“虽为天子,终究是孩童。”望着刘协被董卓拽上辇车,吕布忽念:“吾若非有这身武艺与丁原旧部,处境或不如这孩子。”
李儒见吕布出神,轻扯其战袍:“奉先,当起兵矣。”帝与百官离去,饯行之地顿显冷落。吕布轻叹摇头,翻身上马,方天画戟一挥,大军缓缓向弘农进发。
冀州邺城,袁绍夺韩馥之地后,与公孙瓒反目。董卓却以朝廷名义为二人讲和,公孙瓒虽撤兵,却暗插势力入冀州——袁绍发家之地渤海郡,竟被董卓授与公孙瓒从弟公孙范为太守,公孙范到任便引兵攻绍。袁绍怒不可遏,集文武议事。
“诸公,公孙瓒匹夫欺人太甚!刚罢兵便私署我冀州官员,竟授严纲为冀州刺史;董卓老贼更以朝命授公孙范渤海太守。吾欲讨公孙范、复渤海,诸公以为如何?”
堂下默然片刻,郭图先开口:“明公,今公孙瓒据幽州,公孙范据渤海,田楷据青州,严纲又为其私授冀州刺史,明公根基不固,何以争雄?今讨公孙范、复渤海,可断其与田楷联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此上上之策,当速发兵!”
“不可!”郭图话音未落,便有人驳斥。袁绍正自得意,闻反对之声面露不悦,视之乃田丰,遂敛怒容——田丰当初力挺其入主冀州,不得不予其颜面。“元皓先生,何以不可?”
田丰起身施礼:“明公,公孙瓒私授严纲为冀州刺史,各郡官员多被替换,冀州已有内乱之象。为今之计,当先整肃州郡、稳固根基,再结好刘虞共抗公孙瓒,方为长久之策。”
袁绍闻田丰之言,默然颔首:“元皓先生所言甚是。公孙瓒不过一郡太守,吾若与幽州牧刘虞结好,自可牵制于他。”
言未竟,武将列中忽跃出一人,高声道:“明公,区区公孙瓒何足惧哉!何须攀附刘虞老儿?某麾下先登死士,足以踏平其白马义从,彼辈不过蝼蚁耳!”
袁绍闻之精神一振,视其人乃麴义,欣然道:“麴义将军乃我河北上将,公孙瓒纵勇,亦非将军敌手。”
麴义踱步堂中,声若洪钟:“前番某征讨黑山贼,未及于磐河与公孙瓒交锋,否则幽州半数郡国已归明公。今若兴兵讨之,麴义愿斩其大将首级,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袁绍抚掌大笑:“麴义将军果然豪壮!吾意已决:兵发渤海郡,先断公孙瓒南北联络,震慑其冀州余党;再整肃吏治,稳固根基!”
话音刚落,文官列中忽有一人挺身高呼:“明公不可!”
正是:
画戟横空出帝京,河北群贤议伐征。
勇将争挥平贼剑,谋臣各献安邦程。
龙骧虎视风云变,马踏尘烟日月明。
乱世英雄多际会,功过留与史笺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