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的女儿……你终于来了。」
那张爬满烧伤的脸在火光下如同地狱恶鬼，无声的口型却像惊雷劈进云暮的脑海。婉妃！他怎么会知道她和婉妃的关系？！
电光火石间，萧衍已调转马头，玄甲卫铁骑如潮水般涌上，将残余的黑衣人团团围住。箭雨倾盆而下，阻断了一切追击的可能。
“追！格杀勿论！”萧衍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寒意，手臂却将云暮牢牢护在怀中，策马朝着与猎宫相反的山林疾驰。
寒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云暮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鎏金木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但那张烧伤的脸和那句无声的话语，却如同鬼魅般萦绕不散。
他认识婉妃？他知道我的身世？他到底是谁？！
萧衍在山林深处的一处隐蔽山洞前勒住马。此处是玄甲卫早年设置的秘密据点之一。
“你受伤了。”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伸手欲扶云暮，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肩头，眉头紧锁。
云暮却恍若未闻，抱着木盒踉跄下马，径直走进山洞，寻了处平坦的石块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
盒内并无金银珠宝，只有一本薄薄的、以特殊皮革鞣制封面的册子，以及几封泛黄的信件。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触手生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
“这就是……密账？”萧衍蹲下身，取出火折子照亮。
云暮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册子封面，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纹路。这是听风楼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若非母亲当年留下的暗语本，无人能解。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样特殊药粉，混合着清水，小心翼翼地在封面涂抹。渐渐地，原本空白的封面上，浮现出淡蓝色的复杂纹路和数行小字。
「军械流转录。承德九年春，北疆镇远军配弩三千，实收五百；承德九年秋，西境守备营战车百乘，实收二十……经手人：柳文正。分润：五成入‘潜龙阁’。」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部队、军械种类、贪墨数量、经手人……记录得清清楚楚！而最后那个“潜龙阁”，更是让云暮和萧衍同时瞳孔一缩！
潜龙阁，乃是皇帝登基前，在潜邸设立的私人幕僚机构，如今虽已名存实亡，但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这等于直接指证，皇帝才是军械贪墨案的最终受益者和幕后主使！
云暮颤抖着拿起那几封信。是婉妃与母亲的通信！
「……阿婉，潜龙阁账目已悉数抄录，然今上疑心日重，吾心甚忧……」
「……清辞姐，陛下已察觉账册遗失，雷霆震怒。彼命柳文正彻查，恐将对你不利！速携证据离京！」
「……来不及了……他们已包围沈府……护好暮儿……来世再为姐妹……」
最后一行字迹潦草，甚至沾染着暗褐色的血迹，显然是母亲在最后关头仓促写就！
真相如同血淋淋的伤口，彻底撕开在眼前！
十年血仇，沈家满门的冤魂，母亲与婉妃的惨死……源头直指龙椅上那个道貌岸然的帝王！
无边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翻滚，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云暮死死攥着那染血的信纸，指甲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一只手覆上她冰凉颤抖的手背。
萧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苍白而充满恨意的脸，以及一种同病相怜的冰冷共鸣。
“他为了掩盖罪行，为了灭口……”云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磨出来，“就杀了那么多人……我沈家上下百余口……我娘……婉妃……”
“所以，”萧衍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这把龙椅，他不配再坐。”
云暮肩头的伤口因之前的剧烈动作而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萧衍沉默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示意她处理伤口。
山洞内一时寂静，只有药粉洒落和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云暮背对着他，褪下部分衣衫，露出白皙肩头上那道狰狞的刀伤。她自己反手涂抹药粉，动作有些吃力。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瓶。
云暮身体一僵。
“别动。”萧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动作竟出乎意料的轻柔，与平日里那个暴戾荒唐的靖王判若两人。
药膏触及皮肉，带来一丝刺痛，随即是舒缓的凉意。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后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暧昧的接触，让云暮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避开。
“现在知道躲了？”萧衍低哼一声，手下力道微微加重，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单枪匹马闯南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若我晚到一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后怕与怒意，云暮听得分明。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情势所迫，顾不得那么多。”
“以后不许再这般冒险。”萧衍为她包扎好伤口，语气强势，“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云暮心头微震，转过身，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王爷是在关心你的盟友吗？”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波动，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混乱。
萧衍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上沾染的一点血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轻柔。
“是。”他坦然承认，目光灼灼，“所以，保护好自己。你若有事，我掀了这天下，又有何意义？”
这话太过直白，也太过沉重。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冰封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她偏开头，避开他过于炙热的注视，心跳却失了章法。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玄甲卫统领低沉的声音：“殿下，现场已清理完毕，共歼敌二十七人，但……那个戴兜帽的烧伤男子，不见了。”
“不见了？”萧衍眼神一厉，“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且慢。”云暮忽然开口，她拿起那张母亲留下的、染血的信纸，指着最后那句「护好暮儿」，以及旁边一个不甚清晰的、类似火焰的印记。
“这个印记……”她蹙眉思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在宫里！在冷宫漱玉宫，婉妃旧居的梳妆台暗格内壁上，有一个几乎被磨平的、同样的印记！”
婉妃旧居？那个烧伤男子提及婉妃，而这个印记又同时出现在母亲的血书和婉妃宫中？
“他很可能与婉妃有关，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内情！”云暮猛地站起身，“我们必须立刻回宫，再去一趟漱玉宫！”
那里，或许藏着揭开那个烧伤男子身份、以及婉妃之死更多秘密的关键！
萧衍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熠熠生辉的眸子，点了点头：“好，我陪你。”
然而，当两人趁着夜色悄然返回皇宫，潜行至漱玉宫外时，却看到原本荒废的宫苑周围，竟隐隐有火光闪动，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有人！
而且不止一两个！
云暮和萧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萧衍将她拉到宫墙拐角的阴影里，低声道：“情况不对。我先进去查探，你在此等候信号。”
不等云暮反对，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宫墙。
云暮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的宫墙，心中莫名的不安逐渐扩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内寂静无声，仿佛萧衍进去后便被黑暗吞噬了。
就在云暮按捺不住，准备强行闯入时——
“嗖！”
一支淬毒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她身后的黑暗中疾射而来，直取她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