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手，却不是扶她，而是用那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那双仿佛能冻结一切的眼眸。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夫君？”
这二字如同冰棱碎裂，带着彻骨的寒意从纪砚唇间吐出。他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沉凝，仿佛连山谷中的繁花都瞬间失去了颜色，无形的威压让栖欢呼吸一窒。
心脏猛地揪紧。规则！那该死的规则如同枷锁，让她无法吐露真相！
“师尊！”她急急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眼圈说红就红，泪光瞬间氤氲了那双桃花眼，姿态放得极低，“是幻阵！那阵法邪门得很，专攻人心弱点，弟子一时不察，才被它钻了空子，看到了……看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幻象！”她将一切推给阵法，语气带着委屈，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幻象？”纪砚眸光清冷，如同雪峰之巅永不融化的冰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的弧度，“何等幻象，能让你对一个与为师容貌相似之人，口称夫君，流露出那般……眷恋缠绵之态？”
他向前一步，并未释放灵力威压，但那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气场，已让栖欢感到脊背发凉。“苏栖欢，”他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此人，是谁？”他目光如寒潭深水，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你平日种种亲近，百般依赖，可是因吾这几分相似之貌，将吾视作……他的影子？”
“影子”二字，精准地刺中了栖欢心中最虚弱的环节。
“不是的……师尊，绝无此事！”她用力摇头，泪水大颗大颗滑落，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楚楚可怜，“您是独一无二的，弟子对您之心，日月可鉴，怎会……怎会将您视作他人影子？”她矢口否认，语气激动，却因规则限制，无法解释那幻象根源，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见他眉宇间寒意未消，眸中的审视如同冰锥，栖欢心知不妙，立刻祭出最强武器——撒娇。她微微扁嘴，眼中水光更盛，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七分委屈三分依赖，试图触动他往日那份纵容：
“师尊……您知道的，弟子七岁便离开父母，在这忘尘峰上，虽有师尊疼爱，但有时夜深人静，也难免会觉得孤单，会想念爹爹娘亲的怀抱……”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亲情，试图将那亲密模糊为对家庭温暖的渴望，“那幻阵定是窥见了弟子这点小小的脆弱，才幻化出那些景象来迷惑弟子……在弟子心里，唯有师尊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无法相比……”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纪砚的神色，期盼能看到他冷硬的表情有所松动。
然而，纪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泪眼盈盈，试图用娇嗔软化自己的模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往日的无奈，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澄澈冰冷的清明，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想念父母？”他淡淡重复，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苏家主与苏夫人，每年皆会亲至忘尘峰探望，停留数日。平日灵讯传书亦未曾间断。栖欢，你确定……是因此感到孤单？”
栖欢：“！！！”
她瞬间噎住，脸颊泛起一丝被戳穿的尴尬红晕。是了，她怎么忘了，爹爹娘亲虽然不能常伴，但从未真正远离过她的生活。这套说辞，在心思缜密且对她情况了如指掌的师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看着她瞬间僵硬的表情和那丝慌乱，纪砚眼底最后一点因她泪水而产生的细微波动也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容置疑的威严。
往日，或许是他过于沉醉于她这份独特的娇憨与依赖，忽略了这娇纵背后潜藏的心性不稳与……可能存在他尚未知晓的隐秘。这幻象，绝非空穴来风。
他既为师，便有教导之责。任何可能扰乱让她沉溺虚妄的杂念，都必须被彻底清除。
纪砚沉默了片刻，山谷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沉默而凝固。栖欢在他那毫无情绪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头皮发麻，那点平日里仗着他宠爱而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此刻被压得半点不剩，只剩下浓浓的心虚和……一丝让她手脚冰凉的惧意。她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模样，冷静、威严、不容置疑，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良久，纪砚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冽，却带着一种如同天道裁决般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看来，是为师往日过于骄纵于你，以致你心性浮夸，言行无状，易受外魔所侵，沉溺幻境而不自知。”
栖欢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委屈。
只见纪砚目光如万古寒冰，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仓皇与无力，一字一句，如同律令镌刻：
“每日修行课业，增至三倍。辰时须至寂寥殿，详禀前日修行体悟与心境变化，不得敷衍。未经吾准许，禁足峰内，不得踏出半步。宗门内外一应事宜，无论巨细，皆需禀报于吾，由吾定夺。”
他每说一条，栖欢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这简直比面壁思过还要严厉！
【宿主……】系统弱弱发声。
“滚！”栖欢在意识里冰冷地呵斥。
“若再有下次，绝非禁足加倍这般简单。”
栖欢如同听到了特赦令，用力点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带着哽咽：“弟子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乖巧认错的模样，与她平日里的嚣张骄纵判若两人，纪砚眸光微动。他缓缓抬起手，并非如同往常般揉她的发顶，而是用那修长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拭去她颊边未干的泪痕。
动作带着一种与冰冷语气截然相反，近乎珍视的温柔。
栖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弄得一怔，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随即，纪砚的手并未收回，而是缓缓下移，虚虚地浮在了她腰间那根精致的衣带结上。并未触碰，但那暗示的意味，以及他骤然变得幽深的目光，让栖欢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些规矩，你可能真心遵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目光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若不愿，此刻尚可直言。”
栖欢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看着他清冷面容上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深意，脑中飞速旋转。答应，必须答应。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以后的……以后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