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沉默地看着她表演,看着她拽住自己袖袍的小手,感受着那传来的、与她话语中虚弱截然不同的温软与活力。他自然看得出她在夸大其词,博取同情。
然而,看着她那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听着她娇软委屈的嗓音,再想到她确实年纪尚小,腕力不足也是事实,他那颗千年冰封的心,似乎被那细微的,带着暖意的拉扯,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并未抽回衣袖,也没有立刻斥责。
片刻后,就在栖欢以为他要严厉惩罚,连系统都有些忐忑,为宿主捏把汗时,纪砚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投机取巧,终非正道。”
栖欢心中微凛,知道这关还没完全过去。
只听纪砚继续道:“既然你觉得亲手抄录吃力,那便换个方式。”
他目光扫过那三本抄本:“此书内容,限你三日之内,熟记于心。三日后,吾亲自考校。若错漏超过三处……”他顿了顿,眸光微沉,“便去戒律堂,领十记清心竹。”
戒律堂!清心竹!
那可是筑基弟子都害怕的惩罚!
栖欢的小脸瞬间白了白,拽着袖袍的手都紧了一下。
【宿主!快答应!这是将功补过的机会!】系统急忙喊道。
“是……弟子遵命。”栖欢不敢再耍花样,连忙应下。背书总比抄书强,而且她记性向来不差。
纪砚见她答应,这才微微颔首,身影缓缓消散,留下那三本抄本和一句余音在小筑内回荡:“记住,下不为例。”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栖欢才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后怕之余,又有点小得意,看来,撒娇这招对师尊,还是有点用的嘛!
她拿起那本《基础炼材图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皱了皱小鼻子。
背书就背书!
她苏栖欢聪明绝顶,还能被这点小事难倒?
纪砚离开后,听雪小筑内恢复了宁静。苏栖欢看着那本厚厚的《基础炼材图录》,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三天?她才不要被这本书折磨三天!
她气鼓鼓地拿起书,盘腿坐到云床上,决定速战速决。
不得不说,苏栖欢确实天赋异禀。天水灵根带来的不仅是修炼上的优势,更有灵台清明,神识敏锐之效。她翻开书页,目光如电,那些繁杂的矿材特性、灵草图样、兽骨鉴别要点,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脑海。虽不敢说完美理解其中深意,但强记硬背,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提示:第七十三页,赤炎晶与熔火石特性易混淆,注意区分燃点与灵力波动频率。】
【提示:第一百二十页,鬼面菇图样右下角菌褶数量为九,非八。】
【提示:第二百零五页,雷击木年份判定口诀第三句有缺漏,应为百年一圈紫电纹。】
系统虽然对宿主的“恶行”痛心疾首,但在这种学习环节,它那庞大的数据库和精准的检索能力还是发挥了作用,时不时在她脑海中弹出关键提示,查漏补缺。
有自身天赋打底,加上系统这个“超级外挂”,不过半日功夫,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染红忘尘峰的雪顶时,苏栖欢已经自信地将那本《基础炼材图录》丢在了一边。
“清尘,备水,我要沐浴。”她伸了个懒腰,吩咐道。沐浴更衣后,她特意换了一身更为娇俏的浅粉色衣裙,对着水镜练习了几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委屈和怯意的表情,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这才步履轻盈地前往寂寥殿。
殿内,纪砚依旧端坐于主位,似乎在闭目神游。感受到她的到来,他缓缓睁眼。
“师尊。”栖欢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小脸,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弟子已熟记《基础炼材图录》,特来请师尊考校。”
纪砚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半日?他给的三日期限,本是考虑到她年纪尚小,贪玩心性,留有充裕余地。没想到她竟如此迅速前来。
“可。”他并未多言,直接开始提问。从最常见的精铁矿问到生僻的幻梦珊瑚,从止血草的性状问到三眼魔狼头骨的灵力回路特征。
栖欢负手而立,对答如流。声音清脆,语速平稳,不仅将书中记载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甚至在系统偶尔的提示下,还能纠正一两个书中本就存在极其细微的,连纪砚都未曾在意过的描述偏差。
整个寂寥殿,只回荡着她娇嫩却清晰的背书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纪砚停下了提问。他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这个年仅七岁,却已展现出惊人记忆力与学习能力的小弟子。她所背诵的内容,毫无错漏,甚至比原书更为精准。
“很好。”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算是认可。
悬在栖欢心头的最后一丝紧张彻底消散。她知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几乎是立刻,她脸上那点自信和从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惊惶不安的神色。
她微微低下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细白的手指紧紧揪住了自己的粉色裙摆,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
她抬起头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欲落不落,看得人心尖发紧。声音更是又轻又软,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害怕:“师尊……那……那戒律堂和清心竹……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她问得极其小心,仿佛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动什么,招来可怕的惩罚。那副模样,活脱脱一只被吓坏了,寻求庇护的幼兽。
纪砚的心,几不可察地软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到他腰际高的小女孩,想起她才七岁的年纪,正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娇宠的时候,却要独自在这清冷的雪峰修行,面对他方才那般严厉的警告。或许……自己之前提及戒律堂,确实过于冷硬,吓到她了?她天赋虽高,心性终究还是个孩子。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起往常,似乎少了几分寒意,“既已背完,自然不作数。”
得到肯定的答复,栖欢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小小的肩膀松弛下来。她抬起手,用手背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这才露出一个带着泪痕的,有些勉强却又努力想笑的笑容,小声啜泣着说:“谢谢师尊……欢欢……欢欢刚才真的好怕……”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纪砚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反而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心中暗喜,演得更加卖力:“欢欢以后一定用心读书,再也不惹师尊生气了……师尊您别生欢欢的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