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升“不更”,赏赐丰厚,秦天在军中的名声与地位已然稳固,不再是那个需要凭借单次战功才能引人注目的“新锐”。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繁杂的军务、更微妙的人际关系,以及来自更高层面的期许与审视。他就如同一块经过初步淬炼的精铁,被投入了更汹涌的洪炉之中。
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他与王离的接触,开始超越之前那种带着几分审视与比较的浅层交集。
一次由王贲将军亲自主持的军事会议上,秦天作为新晋“不更”及有功将领,得以列席末座。会议上,商讨的是下一步对韩军残余势力的清剿策略。大多数将领提出的方案,无外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或是集中优势兵力,寻找韩军主力决战。
轮到王离发言时,他指出了韩军目前化整为零、依托复杂山地与村落进行游击骚扰的棘手之处,并提出以精锐小队为核心,辅以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进行多点渗透、定点清除的战术思路,思路清晰,颇具胆识,引得王贲微微颔首。
会议末尾,一直沉默的秦天,在得到王贲示意后,才站起身,抱拳道:“末将以为,王都尉之策甚佳。然韩军散而不乱,其后勤补给线虽隐蔽,却非无迹可寻。可派数支疑兵,大张旗鼓,佯攻其可能囤积粮草之几处要地,迫使其分散兵力回援守护。同时,真正执行渗透清除的精锐,则可趁其调动混乱之际,直扑其真正要害,或可收奇效。”
他这番话,结合了正兵佯动与奇兵突袭的思路,虽未脱王离策略的框架,却在细节上做了补充,更显狡黠与狠辣。
王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思,看向秦天的目光里,少了几分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多了几分平等的探究。会议结束后,他主动走到了秦天身边。
“秦不更(他用了秦天的爵位称呼,以示尊重),方才所言佯动之策,颇得虚实之要。不知对于佯攻地点的选择,可有具体想法?”王离语气平和,带着探讨的意味。
秦天心中微动,知道这是一个信号。他谨慎地回答道:“回都尉,末将以为,可选三处。两处为明显要地,必引韩军重视;另一处,则选一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距离其可能真正粮道不远之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王离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妙!秦不不仅勇武过人,于兵势诡道,亦有不俗见解。难怪能以五百之众,在狼嚎丘搅动风云。”
这是王离第一次当面提及狼嚎丘之战,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两人就着地图,又低声交谈了片刻,气氛颇为融洽。
自那以后,王离与秦天的交往明显增多。有时是王离巡视防务,顺路来到秦天营中,看看他操练士卒的新方法;有时是军中演武,两人会就某些士卒的搏杀技巧交换意见;甚至有一次,王离猎到了一头罕见的白鹿,还特意派人给秦天送来了一条最肥美的鹿腿。
这种接触,并非单纯的上级对下级的垂青,更像是一种基于实力和能力认可后的平等交流。王离出身将门,眼界极高,寻常军官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而秦天,无论是个人武力、临阵决断,还是那份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对战局的独特见解,都让王离感到惊奇,乃至引为同类。
有一次,两人在校场旁的高坡上,看着下方士卒操练。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王离忽然开口道:“秦天,你可知,此次伐韩,看似顺利,实则朝中并非没有异议。”
秦天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王离开始将他视为可以交谈更深层次话题的对象了。他谨慎地回答:“末将位卑,只知听令行事,奋勇杀敌。”
王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与他年轻面容不符的深沉:“有些事,知道些没坏处。父亲(指王贲)压力也不小。韩虽疲弱,然其据城而守,又有魏国在侧虎视眈眈,想要速战速决,并非易事。朝中有人主张稳扎稳打,也有人催促急攻,以免夜长梦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据可靠消息,魏国那边,似乎有些异动,虽未明着支援韩国,但边境陈兵,其心难测。所以,接下来我们这边的动作,必须要快,要狠,打出气势,最好能一举摧毁韩军主力,震慑魏国。”
这番话语,涉及高层战略和机密情报,王离能对他说这些,已然是将他视作了可以信赖的臂助。
“末将明白了。”秦天沉声道,“末将必当整军经武,随时听候调遣。”
王离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好好带你的兵。我看得出来,你练的兵,与别处不同,更有灵性。将来,或许有更重要的担子要交给你。”
夕阳的余晖中,两人并肩而立,虽身份仍有差距,但一种基于相互认可和初步信任的友谊,已然悄然建立。
这份来自王离的友谊,对秦天而言,价值远超金银赏赐。它意味着更广阔的信息渠道,更坚实的靠山,以及未来可能更多的机遇。当然,也意味着更深地卷入秦国军方高层的漩涡之中。
但秦天无所畏惧。他深知,在这乱世,想要攀登顶峰,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王离,或许就是他踏上更高舞台的重要引路人之一。
他看着王离离去的背影,眼神坚定。这条路上,他需要朋友,也需要展现足够的价值,来维系和深化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更强的实力和更多的军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