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辆马车，两列锦衣卫人马停在顺天府南城门。
沈砚检查完队伍，策马到了马车前。
刚巧车帘掀起，莫黎探出头，看一眼沈砚，再朝城门口看一眼。
“孟公子还没来吗？我们这都等了近半个时辰了。”
沈砚摇头的同时，视线掠过莫黎，落到更靠里的叶淮西身上，她披着杏黄缎面斗篷，面色如常。
“叶姑娘怎么样？可有不适？”
叶淮西摇头，“多谢沈大人关心，并没什么不适。”
平常的一句话，听在沈砚耳朵里却是心惊。这话说得客气，就是太客气了，如果非得用一种感觉来形容，就是彬彬有礼。
这姑娘竟然对自己彬彬有礼起来了！
一股凉意蹿上脊梁骨。
正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伴随着孟观呼天抢地的喊声。
“沈砚！”
“沈砚！等等我！……”
马背上的沈砚闻声收起思绪，回头一看，只见城门甬道内，一骑卷起尘土，狂奔而至。
孟观在沈砚跟前勒住缰绳，那马扬起前蹄，转了个圈才堪堪停下来。吓得赵晋差点出手。
还不等马停稳，孟公子翻身下马，解下包袱奔到沈砚跟前。
“药，药……药拿到了。”
孟公子上气不接下气，喘气的同时，拿眼风儿去瞟旁边的马车。
沈砚黑沉着脸，忍住了要把眼前这人臭骂一顿的冲动，伸手就要去拿他手里的包袱。
谁知孟公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包袱护在怀中，“干什么？干什么？……”
沈砚：“给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孟公子一挺胸脯，“放心，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沈砚：？
孟公子：“我跟你们一起去南京。”
沈砚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你，跟我去南京？”
孟公子点头。
沈砚：“我们是去查案，不是去游山玩水。”
孟观：“知道，你查你的案子，我游我的山水，咱们互不干扰。”
沈砚头疼，“你不去衙门，上官没有话说？”
孟观：“反正也是个闲差，上官见了，只当是颗闲棋冷子，巴不得我告假，全当是体恤下属了。”
沈砚又上下打量他，“此去南京千里之遥，孟公子能吃的了那苦？”
那意思，您这金贵身子，还是趁早回吧。
“不怕！”孟观拍了拍马背上，一左一右两只更大的包袱，“带足了物资。”
沈砚看着那两只沉得差点压弯马背的包袱，心中顿时明白这回孟公子怕不是豁出去了。
“姑父，姑母……”
“沈砚！”孟观上来就要捂嘴，“这事儿你可别当叛徒，敢告状，有你好看！”
感情瞒着二老，自己出来的。
沈砚的头又大了一圈。
……
一路南下，沈砚顾及叶淮西身上有伤，行进速度并不快。一整天下来，天黑时到了一处官驿。
驿卒们忙着照料马匹，饭食尚未备好。叶淮西挑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坐下来。
沈砚安置好队伍踏进驿站时，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的两人，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在中间的大桌旁落座。
身后祁韶看看这头，又瞧瞧那头，最终挨着沈砚坐了。
赵晋因为之前得了沈砚吩咐，要护着叶淮西安全，非常为难，犹豫了半天，被沈砚一个眼色，乖乖赶到叶淮西那边去了。
热腾腾的饭菜上来，送饭的驿卒在门口刹住，正犹豫手上那盘菜要送到哪边，听到清洌洌的一声。
“我们姑娘吃素，有肉的都放那桌吧。”
莫黎说完看一眼赵晋，“你去那桌，这桌吃不到肉。”
赵晋伸长脖子去看沈砚。
驿卒松了口气，然而脚下刚迈出一步，中间那桌有人发话了。
“姑娘有伤在身，吃些好的补补，有肉的也放几盘过去。”
孟观朝祁韶挤眉弄眼：这俩咋了？
祁韶以手扶额，眼风儿从胳膊下面瞟过去：恐怕是摊上大事了。
几个人站的站，坐的坐，驿卒端着碗举棋不定。
“拿到这边来吧，听莫姑娘的。”沈砚终于发话。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赵晋来到中间那桌，忐忑不安地坐下。
赶了一天路，大家都是饿坏了，等不及饭菜上齐，一阵风卷残云，很快桌上就只见盘底。
叶淮西吃得不多，比几个狼吞虎咽的男人吃得还快。
吃完，放下碗筷，她淡淡开口，“今天第一天，并不是觉得很累，我们稍作休整，两个时辰后启程吧。”
中间扒饭的几个男人动作瞬间停住，就像按了暂停键，然后一个个从碗里抬起头，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沈砚和祁韶倒是没多大意见，往常办差，连夜赶路也是常有的事，他们只是担心叶淮西的身上有伤，连着赶路会吃不消。
但孟公子就不一样了。
孟公子打小养尊处优，就算做官，也只是个五军都督府管库册的闲职，什么重活累活都没干过。一听说要连着赶路，顿时“哎哟”一声，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一个大老爷们，关键时候掉什么链子！莫黎觉得那厮很丢脸。
可她又担心叶淮西的身体，担忧的眼神看过去。
叶淮西此时也正朝她看过来，很快读懂她眼里的担忧，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一直在休息，精神头好的很……”
说着，漆黑的瞳仁看向沈砚他们，“沈大人你们骑马更累，但是早日赶到南京，便能早日查出案件真相。”
身体最弱的人都发话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老爷们儿能有什么意见呢？沈砚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得！感情一牵扯到案子，这姑娘就秒变工作狂啊！
莫黎长叹一声，决心已下，她走到孟观身边，要帮叶淮西搞定全场唯一一个异见份子。
“孟观！”
一声厉呵在头顶响起。
孟观心头一颤，还没等莫黎说出第三个字，孟公子人已经从趴着的桌子上弹起来。
“怎，怎……怎么了？”
莫黎眼刀子甩出去，“走不走？”
孟公子眼珠子一转，扶着腰，“哎哟，腰疼，屁股疼……瞧这一路上把我颠的……”
莫黎正要发火，孟公子拿下巴一指沈砚，委屈巴巴，“我哪能跟他们比，从小到大我都连京城都没出过。”
“你是不想走了？那行……”
孟观拉住莫黎的胳膊，“我也没说不走，就是……能不能让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坐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