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的手刚触碰到冰屋的门,一道黑影便如牛皮糖般黏了上来,紧紧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挤进了屋。
“师尊~”栖梧的声音拖得又长又软,带着明显的撒娇和耍赖的意味,哪里还有半分魔尊的威严,“外面好冷,椅子硌得慌,弟子睡不着。”
他反手关上屋门,将这方小小的冰雪空间与外界隔绝。
离阙的冰屋内部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冰榻,一张冰案,一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明珠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干净冷清得如同他本人。
他脚步未停,走向冰榻,声音平淡无波:“运功御寒,或打坐调息。”
“运功多没意思,打坐也无聊。”栖梧亦步亦趋,像条大型犬般跟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离阙清瘦的背影,“弟子心神不宁,功法都运转不畅了。除非…除非师尊帮帮我?”
离阙在冰榻边坐下,终于抬眸看他:“如何帮?”
栖梧立刻凑到榻边,半跪下来,仰着脸看着离阙,魔瞳在明珠灯的光线下显得湿漉漉的,带着十足的欺骗性:
“就像小时候那样…弟子怕冷,睡不着的时候,师尊都会允许弟子挨着您睡的…”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显得委屈又可怜,“就一晚,好不好?弟子保证乖乖的,绝不乱动。”
他口中的“小时候”,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前世)。
那时栖梧刚被离阙带回不久,魔魂不稳,时常受魔气反噬之苦,确实常在极寒中蜷缩在师尊身侧,汲取那冰冷却能镇魂安神的气息才能入睡。
离阙看着他,冰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似乎是在判断这孽徒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栖梧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又期待。他深知师尊面冷心软,尤其对他和阿珩,总是多一份纵容。他在赌,赌那份纵容还在。
寂静在小小的冰屋内蔓延,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栖梧以为希望渺茫,准备启动备用方案——比如直接变成小魔团子原型耍赖时,却听到离阙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仅此一晚。”离阙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如同天籁般落入栖梧耳中。
栖梧瞬间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强行压下嘴角,努力做出乖巧的样子:“谢谢师尊!弟子一定听话!”
离阙不再看他,自行脱去外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在冰榻内侧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入定。冰榻并不宽敞,两人若都躺下,势必会紧挨在一起。
栖梧动作迅速地褪去自己的外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榻,小心翼翼地在离阙外侧躺下。他不敢真的贴上去,身体绷得有些僵硬,侧躺着,面向离阙。
鼻息间瞬间被师尊身上那股清冽冰冷的气息充斥,比他想象中还要令人迷醉。冰榻寒冷,但他却觉得浑身滚烫。
离阙似乎真的入定了,呼吸悠长平稳,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容颜在明珠灯柔和的光线下美得惊心动魄。
栖梧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他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一点点挪过去,指尖轻轻碰触到了离阙放在膝上的手背。
微凉的触感传来,离阙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栖梧的胆子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掌整个覆了上去,轻轻握住。
师尊的手比他略小,指节分明,肌肤细腻如玉,带着永恒的微凉。他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仿佛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内心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刻般安宁喜悦。
“师尊…”他忍不住又低声唤道,声音喑哑,“你真好…”
离阙没有回应,仿佛已然深深入定。
但栖梧却敏锐地感觉到,师尊周身那始终萦绕的、生人勿近的极致寒意,似乎悄然收敛了许多,变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像一层柔软的冰绡,将他二人轻轻笼罩。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纵容。
栖梧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大大地扬起。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凉和鼻息间的冷香,只觉得神魂安稳,前所未有的困意袭来。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梦乡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震动声,猛地从地底极深处传来!伴随着一股极其隐晦、却与那邪眼同源的能量波动!
离阙和栖梧几乎在同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离阙冰蓝色的瞳孔中寒光乍现!栖梧魔瞳中血色一闪而逝!
那波动极其短暂,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但两人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了!源头,正是那处可疑的冰屋方向!
而且这次感知到的,不再是微弱的残留气息,而是…活跃的、正在进行中的能量运转!
离阙瞬间抽回了被栖梧握着的手。
栖梧也立刻坐起身,脸上慵懒痴迷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魔尊的冰冷与锐利:“师尊?”
离阙并未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屋的墙壁,直接锁定了目标。他指尖微动,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的冰蓝灵光悄无声息地渗入地下。
“地底有密室,能量反应活跃,似在进行某种仪式或沟通。”离阙的声音压得极低,清晰冷静,“屏蔽很强,但刚才有一瞬的能量溢出。”
栖梧舔了舔嘴唇,眼中燃起嗜血的兴奋:“终于忍不住了?师尊,现在动手?”
“稍安勿躁。”离阙闭上眼,指尖的冰蓝灵光微微闪烁,似乎在仔细感知和解析着什么,“能量频率特殊,似在尝试构建远程连接…另一端的气息…晦涩古老…”
他忽然睁开眼,看向栖梧:“并非此界之物。其在尝试呼唤…更深处的东西。”
栖梧眉头紧皱:“呼唤?在这冰原底下还能有什么?难道是…”
就在这时——
“唔…”
隔壁冰屋,突然传来星枢子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的梦呓,紧接着是他有些惊慌的压低的声音:“…星轨…乱了…好多血色的眼睛…在看着…好冷…”
星枢子拥有星瞳,对某些层面的能量感知甚至比寻常修士更加敏锐直观!他显然也被那地底深处泄露的一丝诡异波动影响,陷入了噩梦中!
离阙和栖梧对视一眼。
不能再等了。
“走。”离阙言简意赅,身影瞬间从冰榻上消失。
栖梧立刻跟上,魔焰微闪,已穿戴整齐。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掠出冰屋,直扑村落边缘那处一直监视着的目标!
温馨的假象已被撕开,冰层之下的诡谲,终于要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