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大嘴展开宽厚的翅膀,承载着“北斗”小队全体成员,在离地十几米的低空平稳飞行。天鹰作为大嘴的伙伴和主要的“导航员”,坐在最前方、紧挨着秃鹫脖颈根部的位置,不时低声与大嘴沟通,指引着方向,如同一个沉稳的司机。他们的目标是虎牙镇,选择绕开已显破败的中坝市,从其边缘区域掠过。
从这十几米的高空向下俯瞰,末日后两年多的世界变迁显得格外清晰触目。
曾经的水泥道路大多被疯狂滋生的植物根系撕裂、拱起,如同大地上扭曲的伤疤。许多树木的高度已然超过了他们飞行的高度,庞大的树冠肆意伸展,吞噬着旧日的建筑。藤蔓类植物更是缠绕在残垣断壁之上,将人类文明的痕迹一点点拉入绿色的深渊。偶尔能看到一些体型明显异于常理的动物在丛林废墟间敏捷地穿梭,或是投来警惕而凶戾的目光。
天鹰一边指引方向,一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追踪或拦截的迹象后,似乎松了口气,带着些自嘲笑道:“我还以为,带着这么多金核和资源离开,总会有些不长眼的想来碰碰运气呢。”
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沈墨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随风传来:“两大集团都得客客气气找我们做生意,不敢用强。那些散兵游勇,哪里来的胆子?”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七级巅峰,在眼下这个时间点,还是太强了。”
王天鹰恍然,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下方那条依稀可辨、但已被植被严重侵蚀的旧公路,那是连接绵竹与中坝的所谓“安全运输道”。
“而且我们没走道’,省了一笔不小的金核,也省了不少麻烦。”他补充道,对沈墨白选择直接飞越而非沿着既定路线行进的决策感到佩服。
飞行途中,众人姿态各异。
黑仔盘腿坐在秃鹫背部中央,一只手却紧紧地箍着站在他膝盖上的乌鸦黑风。黑风显得有些不耐烦,血红色的眼珠时不时瞥向秃鹫大嘴那近在咫尺、随着翅膀扇动而微微颤动的尾羽,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似乎对那簇羽毛很感兴趣,甚至有想上去啄一口的冲动。黑仔不得不用力按住它,低声警告:“老实点,黑爷!别瞎捣乱,把大嘴惹毛了,咱全都得掉下去!” 他生怕这脾气古怪的乌鸦真去招惹“司机”,那乐子可就大了。
与他们这边的“紧张管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秃鹫脑袋后方、最前方的进化犬晴天。它昂首挺胸,迎着猎猎疾风,黑色的毛发被吹得向后紧贴身体,舌头欢快地伸在外面,随着气流胡乱地拍打着嘴角,显得兴奋极了,仿佛十分享受这种御风而行的感觉。
而在秃鹫宽阔背部的另一侧,雪白的狐狸雪影并未像往常那样蜷缩在主人冷风怀里。它安静地趴在一个特制的、固定在鞍座上的小书柜旁。这中书柜是采购物资时特意为它准备的,里面分层放着几本书籍和那套沈墨白购买的耐用笔记本与钢笔。雪影一只前爪优雅地按着一本翻开的旧时代书籍,冰蓝色的狐眼专注地扫过书页上的文字。它的识字和阅读能力,是冷风在漫长的旅途中一点点教导的,阅读成了它最大的爱好和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洁白的毛发在风中微微拂动,与周遭破败的景象和紧张的飞行氛围格格不入,自成一片宁静的小天地。
秃鹫大嘴在天鹰的指引下,稳稳地驮着这支各具特色的队伍,掠过满目疮痍又生机勃勃的大地,向着既定的方向飞去。下方那条需要付费通行的道路,以及道路上可能仍在艰难跋涉的其他幸存者,都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在离地十几米的低空飞行,并非全然坦途。下方疯长的丛林里,不乏一些高度惊人的巨树,树冠直逼他们飞行的高度,秃鹫大嘴不得不时常灵巧地侧身或抬升,避开那些横伸出来的粗壮枝干。
偶尔,也会有一些不开眼的飞行变异兽或栖息在树冠顶层的捕食者,被这群“过客”吸引,试图发起攻击。然而,根本无需沈墨白出手,黑仔随手掷出的石刃、王梅催生的尖锐木刺,或是冷风挥手间甩出的冰凌,便足以将这些大多只有四、五级水准的骚扰者轻易驱散或击杀。七级巅峰的领域威压即便不刻意释放,也足以让大部分低阶生物本能地感到恐惧,不敢过于靠近。
更多的时候,他们如同沉默的旁观者,从一片片正在发生冲突的区域上空掠过。
下方的大地上,为了争夺一株刚刚成熟的异果,或是为了抢夺猎物,甚至是旧日的恩怨,人类幸存者之间、人类与变异兽之间的厮杀时刻都在上演。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异能爆鸣声以及濒死的哀嚎,时不时地传入高空。
当秃鹫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强大的气息从他们头顶掠过时,下方正在搏命的人们往往会不约而同地出现一瞬的停滞,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属于七级巅峰的隐晦威压,无论是人类还是变异兽,都会下意识地收敛气息,不敢妄动,生怕引起这过路强者的不快。
而“北斗”众人,只是漠然地瞥上一眼,便不再关注。他们没有停下,也没有介入,就如同穿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直到秃鹫载着他们飞远,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下方的厮杀声才会带着一丝余悸,重新响起。
这就是末世的常态,他们无力改变所有,唯有专注于自身的目标。
经过近一天的飞行,在傍晚时分,天际被夕阳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时,熟悉的虎牙镇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那由粗犷木材和岩石垒砌的围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坚固,墙头巡逻的人影和隐约可见的防御工事,透露出与绵竹市不同的、更加紧凑和戒备的气息。
秃鹫大嘴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开始缓缓降低高度,向着虎牙镇的专用起降平台滑翔而去。短暂的空中旅程结束,他们再次回到了这个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地方。新的篇章,即将在这里展开。
沉重的羽翼割开傍晚的空气,秃鹫大嘴平稳地降落在虎牙镇外的起降坪上,巨大的爪子陷入松软的泥土。它收起翅膀,脖颈微微转动,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琥珀色眼珠,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掠过前方的围墙、哨塔以及零星走动的人影。对于脚下这片称之为“家”的土地,它没有流露出半分归巢的喜悦,更像是一位冷漠的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周身光芒流转,它庞大的躯体在能量波动中逐渐收缩,最终定格在比寻常秃鹫更为雄壮、近乎小牛犊般的大小。这个形态,既避免了在镇内行动时过于引人注目乃至造成阻碍,又足以维持它作为天空掠食者的基本尊严与威慑。它没有试图落在任何人身上——无论是冷风的肩膀还是别处——那对它而言是轻浮且不必要的。它只是迈开强健的爪肢,沉默而稳定地走到冷风身侧略靠后的位置,如同一道移动的、充满压迫感的灰色阴影,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与它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早已按捺不住的晴天和黑风。进化犬如同脱缰的野马,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冲向镇门,欢快的吠叫在空气中回荡。乌鸦则发出一声沙哑的啼鸣,振翅飞起,在镇门旗杆上找了个绝佳的观测点,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的熙攘。
守卫们显然对这支队伍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几个极具辨识度的动物成员。他们脸上堆起敬畏的笑容,纷纷让开道路,省去了繁琐的盘查。初次到来的王林和天鹰,则被眼前这处不同于绵竹冰冷规则的、充满粗犷生命力的幸存者小镇吸引了目光。
然而,踏入镇内,一股潜流般的紧张感便扑面而来。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大量物资被捆扎装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即将远行的躁动与肃穆。整个虎牙镇,仿佛一个即将拔营而去的巨大部落。
沈墨白没有停留,简单安置后便直奔镇中心的议事厅。
厅内,苏晓静坐主位,周身流淌的圣洁光晕比半年前更加凝实深邃,仿佛已与光之本源相连,气息如渊,令人难以测度——八级。沈墨白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份差距。
侍立两侧的雷电姐妹,气息灼灼,赫然已达七级。下首的温先生与谢威,也各有精进。
“沈队长,别来无恙。”苏晓微笑开口,声音空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沈墨白坦然落座,微微颔首:“看来圣女阁下已先踏出那一步。”他直接切入主题:“我们此行,是为黑水深渊。”
“那条黑水玄蛇,”苏晓了然,“月前我曾探查,它仍在七级巅峰沉眠,暂无突破迹象,便未加理会。”
确认了目标状态,沈墨白心下稍安,目光转向窗外:“虎牙镇此番动静,不知……”
苏晓的目光随之投向远方,带着决然与一丝憧憬:“诺尔盖草原。那里方是我明光会根基所在,虎牙镇终是暂居之地。”
沈墨白了然。前世记忆碎片中,诺尔盖草原确实是明光会后期的重要版图。他不再多问,起身道:“预祝阁下马到功成。”
苏晓微微颔首:“望沈队长亦能突破藩篱,前路珍重。”
离开议事厅,外界的喧嚣涌入耳中。圣女的远征,森林的平衡,以及深渊下的挑战……无数思绪在沈墨白脑中交织。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眼下,唯有深渊,唯有突破。
夜幕下的虎牙镇,灯火与离愁交织,而“北斗”的下一段征途,即将在黑暗中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