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内, 皇城司官员庄严宣读了圣旨,盛赞扬州知府杨奇“慧眼识人,举荐有功”,又褒奖扬州通判盛纮“教子有方,门庭光耀”。
随行的赏赐,一些宫廷御用的精致物件和绸缎——也一一交付,仪式完毕,皇城司的人便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
盛纮手捧圣旨和赏赐,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强忍着才维持住官威,好不容易熬到下值的时间,他几乎是脚下生风般冲回了盛府,直奔林栖阁。
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正坐在那里,和林噙霜说着话。
盛纮心情激荡,上前一把就将盛长梧抱了起来,哈哈大笑,用力地拍着儿子的后背:“好儿子!真是爹爹的好儿子!我们梧哥儿真是给盛家光宗耀祖了!爹爹以你为荣!”
盛长梧被父亲难得的热情抱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笑着回应:“爹爹。”
林噙霜抱着墨兰,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这父子情深的一幕,轻声道:“主君,大娘子吩咐了,今晚在花厅设了家宴,给梧哥儿接风洗尘。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一同过去吧?”
盛纮放下儿子,脸上笑容不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如此喜事,正该全家团聚庆贺一番,大娘子此事办得周到。”
说着,他让随从将官家赏赐的一部分东西抬了进来,对林噙霜道:“霜儿,这些都是官家赏赐的,有我们梧哥儿的大功劳在。这一半给你和墨儿。
另一半……我得拿去给大娘子那边,还有几个女儿也要分润一些,你看……” 他语气带着些许商量和补偿的意味。
林噙霜此刻心中已被巨大的满足和喜悦填满,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她柔顺地点点头:“纮郎安排便是,梧哥儿已经给妾身带回来好几箱恩赏了,妾身知足。”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儿子的出息远比这些财物更重要。
盛长梧也走上前,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两支御赐的极品狼毫笔和一些上好的宣纸墨锭。他取出一支笔和部分纸墨,递给盛纮:“爹爹,这是官家赏的笔墨,儿子想着您公务繁忙,正合用,请您收下。”
盛纮一看那笔锋锐利、杆身润泽的狼毫笔和明显是宫内御用的纸墨,更是喜出望外,连声道:“好!好!我儿孝心!爹爹就收下了!”
晚间,盛府花厅内灯火通明,菜肴格外丰盛。盛家的核心成员几乎都到齐了。
盛老太太端坐主位,盛纮和王若弗分坐两侧,下来是盛华兰、盛长柏、盛长梧,林噙霜抱着墨兰也在一旁有了座位,王若弗身旁的奶妈抱着咿呀学语的如兰。
唯独少了卫恕意,她前些时日刚生下了一个女儿,此刻正在如意居坐月子,不便前来。
盛长梧起身,让仆人捧上几个锦盒。他先走到盛老太太面前,取出一支镶着碧玉的祥云纹金簪,恭敬道:“祖母,这是孙儿在汴京为您挑选的,愿祖母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又走到王若弗面前,拿出一对赤金嵌红宝的葫芦耳坠:“母亲,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愿母亲青春永驻,笑口常开。”
接着给华兰一支精致的蝶恋花步摇:“大姐姐,送给你。”
给如兰的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金锁片:“愿五妹妹平安长大。”
最后,他走到盛长柏面前,递上一个更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块质地上乘、刻着竹节纹寓意节节高升的玉佩,以及另外一支御赐的狼毫笔和一些纸墨:“二哥哥,望你喜欢。”
众人收到礼物都十分开心,盛老太太和王若弗虽然对林噙霜抬位份的事心里还有些疙瘩,但面对盛长梧如此周到得体的孝心,面上也露出笑容,说道:“梧哥儿有心了,是个知道孝顺的好孩子。”
华兰也高兴地接过步摇,笑道:“谢谢三弟弟!真漂亮!”
盛长柏接过锦盒,尤其是看到那支梦寐以求的御制狼毫笔和上等纸墨时,眼中闪过真正的欣喜,他郑重道谢:“多谢三弟!这份礼物,为兄十分喜欢。”
这份礼物既显贵重,又投其所好,显示了盛长梧的细心。
至于未到场的卫恕意和刚出生的明兰,盛长梧也没有忘记,早已让下人将准备好的两份礼物,一些适合产妇的温补药材和给婴儿的柔软料子及小金饰,送去了如意居。行事之周全,令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这场家宴,因为盛长梧的归来和恰到好处的礼物,表面上显得一派和谐喜庆。
如意居内
与花厅的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相比,卫恕意所居住的如意居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因着今日是三公子盛长梧荣归的大日子,厨房倒是没有怠慢,送来的晚膳比往日丰盛了不少,多了几道精致的菜肴和一盅滋补的汤品。
但再丰盛的饭菜,一个人吃也终究是冷清的,卫恕意默默地用完了晚膳,让丫鬟小蝶将饭菜撤下。
小蝶端着一个锦盒走过来,轻声道:“小娘,这是方才林栖阁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三公子从汴京带回的礼物,特意送给您和六小姐的。”
卫恕意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眼神平静无波。她示意小蝶打开,里面是些上好的当归、黄芪等温补药材,显然是考虑到她刚生产完,身体需要调理。
还有几匹柔软细腻的杭绸布料,颜色素雅,正好适合给初生的婴儿做小衣小被,另外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金锁片,雕着简单的吉祥图案,分量不重,但做工精致。
都是实用又贴心好东西,足见送礼人的细心和周到,并非随意敷衍。
卫恕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冰凉的绸缎和金锁片,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听不出喜怒:“三公子有心了,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她抬起头,对小蝶吩咐道:“把这些都仔细收进库房里吧,药材妥善存放,布料和金锁等六小姐再大些再用。”
“是,姨娘。”小蝶应道,小心翼翼地将锦盒盖好。
卫恕意沉吟片刻,又道:“小蝶,你替我跑一趟林栖阁,就说……礼物我收到了,多谢三公子费心记挂,我和六小姐都很喜欢。祝三公子前程似锦。”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谦卑,听不出任何嫉妒或不甘,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和谨小慎微。
小蝶看着自家姨娘平静却难掩憔悴的侧脸,心中微酸,低声道:“是,小娘,我这就去。”
小蝶捧着空了的锦盒,转身出了如意居,朝着远处传来隐约欢声笑语的林栖阁方向走去。
屋内,又只剩下卫恕意一人,她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花厅方向隐约透出的暖光,手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尚未完全恢复平坦的小腹。
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她有的,只是一个需要她小心翼翼护着、刚刚出生的女儿,以及在这深宅大院中,必须时刻保持的清醒、低调和……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