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冰霜在暖风机嗡嗡作响和云悠悠手忙脚乱的擦拭下,总算慢慢消退了,留下满地狼藉的水渍和几件不幸“遇难”(主要是她那帆布包里的纸巾全泡汤了)的物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冰箱冷冻室味道的寒气。
云悠悠累得腰酸背痛,看着仿佛刚被水淹过的客厅,欲哭无泪。
这地方,今晚是没法住人了。
“大人,”
她有气无力地对着窗边那片似乎平静下来的阴影说道。
“我家……暂时需要‘灾后重建’。我今晚得去外面找个地方住。”
阴影里沉默了片刻。
随即,沉殷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传来:“本王与你同去。”
云悠悠一愣:“啊?不用了吧?我就去附近找个快捷酒店凑合一晚……”
“锚点不可远离。”
沉殷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你既为本王在此世坐标,超出一定距离,维系之力便会减弱,于你我皆非益事。”
云悠悠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想起之前沉殷似乎确实不能离她太远,上次跟去超市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了。
带着个千年鬼王去开房……这经历也是没谁了。
她迅速在网上订了最近一家评价还不错的连锁酒店的大床房,然后拎着简单的洗漱用品和充电器,揣上那块至关重要的令牌,拖着疲惫的步伐出了门。
酒店离她住的地方就隔了两条街,装修简约现代。
前台服务员态度友好地为她办理了入住。
整个过程,云悠悠都提心吊胆,生怕身边的“隐形”跟班弄出什么幺蛾子,比如让前台电脑蓝屏或者房卡失灵之类的。
幸好,直到她刷开1208的房门,一切正常。
推开房门,标准的酒店大床房格局,干净整洁,灯光柔和。
云悠悠松了口气,把包一扔,瘫坐在沙发上。
沉殷的身影在她身边缓缓凝聚。
他环顾着这个狭小但崭新的空间,目光扫过墙上的抽象画、玻璃材质的洗手间、以及那张看起来柔软宽大的双人床,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审视。
“此地……倒比你那巢穴规整些许。”
他评价道,算是难得的……肯定?
云悠悠没力气跟他计较“巢穴”这个用词,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瘫倒。
然而,麻烦很快就来了。
当她走进洗手间,准备关门时,发现沉殷也跟了进来,正站在洗手台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镜子。
“大人……我要洗澡。”
云悠悠硬着头皮提醒。
沉殷瞥了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洗便是。”
云悠悠:“……您能不能,先出去?”
沉殷微微蹙眉:“为何?此地并无危险。”
云悠悠简直要抓狂:“这是隐私!隐私懂吗?男女有别!而且你是……你是那个啊!”
她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你是鬼不能看人洗澡”!
沉殷似乎思考了一下“隐私”和“男女有别”的含义,但他显然并不认为这适用于他和他的“锚点”。
就在云悠悠以为要爆发一场关于“洗澡权”的争论时,他却忽然将目光转向了镜子,似乎被镜中映不出他身影这一点吸引了注意。
他伸出手,修长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下一刻,那面质量不错的浴室镜,从被他指尖触碰的那一点开始,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白色裂痕!
伴随着细微的“咔咔”声,整面镜子在几秒钟内变得一片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雾!
云悠悠:“!!!”
她看着那面报废的镜子,眼前一黑。
赔偿清单上又要多加一笔了!
“此物……脆弱。”
沉殷收回手,评价了一句,仿佛只是捏碎了一片落叶。
他终于转身,走出了洗手间,还“贴心”地(或者说,只是对那面坏掉的镜子失去了兴趣)带上了门。
云悠悠看着门上磨砂玻璃外那道模糊的、散发着寒气的身影,欲哭无泪。
这澡还怎么洗?!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战斗澡,期间一直感觉门外有道冰冷的视线(可能是心理作用)穿透磨砂玻璃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洗完澡出来,云悠悠穿着保守的睡衣,警惕地看着已经堂而皇之占据了她一半床铺(虽然是虚影,但存在感极强)的沉殷。
“大人……您不用睡觉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无需。”
“那……您能不能……回影子里去?或者,坐沙发?”
她指了指旁边那张单人沙发。
沉殷闭着眼,仿佛已然入定,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云悠悠看着那张被阴寒气息笼罩的大床,咬了咬牙。
总不能一晚上不睡吧?
她明天还要上班!
她抱着枕头和被子,蹑手蹑脚地爬到床的另一边,尽量远离那片寒气源头,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微弱的光斑。
身边躺着个千年鬼王,还是个刚拆完她家、又弄坏酒店镜子的不稳定因素,云悠悠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僵着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身边任何一丝动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阴寒的气息就在身旁,冰冷,沉寂,却又无比真实。
这感觉太诡异了!
就在她神经紧绷,数到第一千只羊时——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云悠悠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谁?!服务员?
不可能这么晚还来打扰。
难道……是警察?
因为镜子坏了来查房?!
她心脏狂跳,看了一眼身边。
沉殷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隐入了房间的阴影中,气息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谁、谁啊?”她壮着胆子问。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熟悉、带着点犹豫的男声:“呃……云顾问?是我,李主任。”
李主任?!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云悠悠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整理了一下睡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主任,他穿着便服,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急切。
“李主任?您怎么……”云悠悠惊讶地问。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小云。”
李主任搓了搓手,解释道。
“我刚好住这酒店楼上,参加个学术会议。
刚才……嗯,我感觉楼下,就是你房间这个方位,好像有一股特别强烈的……呃……‘阴性能量波动’?
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久了,对这些比较敏感。
我有点不放心,就下来看看。你没事吧?”
云悠悠:“!!!”
能量波动?!
是因为沉殷刚才弄坏镜子,还是因为他本身在这里?!
她强作镇定,干笑道:“没、没事啊!我挺好的!
可能就是……可能是酒店空调太冷了?
或者……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胡乱找着借口。
李主任狐疑地往房间里瞟了一眼,房间里一切正常(除了浴室门关着,他看不到坏掉的镜子),温度也确实有点低。
“真的没事?”他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没事!李主任您放心!”
云悠悠恨不得立刻把门关上。
“那就好,那就好。”
李主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中心见。”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李主任,云悠悠关上门,后背抵住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腿都软了。
她抬头,看向房间阴影处,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崩溃:
“大人!听见没?能量波动!
您以后能不能……低调点?!
再这样下去,我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阴影里,传来沉殷一声极其轻微的、近乎无声的冷哼。
【聒噪。】
云悠悠:“……”
得,跟这位爷没法讲道理。
她认命地爬回床上,把自己重新裹紧。
经过这一吓,她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
在彻底陷入睡眠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带着鬼王开房,不仅要防着他拆家,防着他看洗澡,还得防着被敏感同事“查房”……
这“同居”生活,真是越来越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