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雨，细得像雾，黏糊糊地往人头发丝里钻。
云悠悠挎着个帆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城郊墓园湿滑的青石板上。
她昨天刚被那个狗屁倒灶的公司优化，补偿金少得可怜，下个月的花呗账单却像催命符一样钉在手机里。
心情比这天气还灰败。
“祖宗保佑，保佑我赶紧找到个新工作，不然明年真没钱来给您老烧纸了……”
她嘴里念念叨叨，对照手机里去年拍的照片，寻找自家那座矮趴趴的祖坟。
雨丝模糊了视线，墓园又大，格局还都差不多。
拐错一个弯，她彻底迷瞪了。
眼前是片从没来过的老墓区，墓碑明显比外面气派许多，也残破许多，覆盖着厚厚的青苔。
“这……是哪啊？”
她挠了挠头，左右张望。
雨似乎更大了点，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
算了，反正都是祖宗，搁这儿睡着的估计也不是一般人。
她自暴自弃地想。
从帆布包里掏出路上买的便宜苹果和橘子，又抽出三根细细的线香，在一个看起来最顺眼——
主要是碑文几乎被风雨侵蚀干净，只剩下模糊古老纹路的无名墓碑前摆好。
“这位……嗯……不知名的老祖宗，”
她点燃线香，插在墓碑前的石缝里，双手合十，没什么诚意地拜了拜。
“路过宝地，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保佑我发大财，走大运，最好天上掉馅饼直接砸死我那种。”
青烟袅袅，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上升，带着一股廉价的檀香味。
做完这一切，云悠悠拍拍手上的灰，感觉完成了一项任务，转身循着记忆往外走。
她没注意到，那三炷香的烟气，在她转身后，诡异地凝成一股，丝丝缕缕钻入了墓碑之下。
……
夜里，云悠悠是被冻醒的。
不是普通的冷，是一种阴森森、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气。
她迷迷糊糊去摸被子，手伸到一半，僵住了。
床边，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被厚厚的窗帘挡住大半，只漏进几缕惨淡的光晕，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长发，宽袍，像是……古装？
云悠悠心脏骤停一秒，随即疯狂擂鼓。
她猛地弹坐起来，后背死死抵住床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谁？！谁在那儿！”
那人影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借着那点微光，云悠悠看清了他的脸。
刹那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艹，真他娘的好看！
眉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深得像古井寒潭，里面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温度。
他就那样看着她，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女人。”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冰冷，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云悠悠耳膜上。
“你唤醒了本王。”
云悠悠浑身汗毛倒竖，恐惧达到了顶点，反而生出一点破罐破摔的勇气。
她手忙脚乱地在枕头底下摸索，嘴里下意识地骂回去：
“变、变态！私闯民宅啊你！我报警了！”
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想也不想，抄起来就朝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糊了过去！
那东西“啪”一声，精准拍在男人的额头上，然后滑落下来。
空气凝固了。
男人似乎怔了一下，垂眸，看向掉在他衣袍上的那个黑乎乎、干瘪僵硬的东西——
那还是云悠悠上周跟风去某个古镇旅游时买的纪念品，据说能防身，长得奇丑的黑驴蹄子。
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枚黑驴蹄子，放在眼前看了看。
然后，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坚硬的蹄子瞬间化为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云悠悠：“……”
男人抬起眼，那双冰冷的眸子再次锁定她，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
他倾身向前，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冰凉的指尖扼住了云悠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本王沉眠千年，你是第一个祭拜我的人。”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泥土和岁月的陈旧味道。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云悠悠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生理性的。
听到这话，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现实”的弦“崩”一下断了。
赏赐？还赏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哭得直打嗝，另一只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颤颤巍巍地伸向床头柜。
摸索着抓过手机，指纹解锁，屏幕“啪”地亮起，直接跳转到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蓝色界面。
她把屏幕怼到男人眼前，屏幕光映亮了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也映亮了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脸。
“呜呜呜……”
她抽噎着，眼泪鼻涕一起流。
“能、能先帮我把花呗还了吗？”
男人垂眸，视线落在那个闪烁着数字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形“法器”上。
【……本月待还：5832.49】
这间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卧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云悠悠控制不住的、小小的抽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那捏着她下巴的、属于千年鬼王的、冰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