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总部大楼，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庞大机器。而今天，这台机器的核心部件——总裁顾砚辞，正以一种刻意调整过的频率，在其内部进行一场无声的巡演。
战略决策部的玻璃门无声滑开，顾砚辞在一众高管和助理的簇拥下步入。他穿着熨帖的深黑色西装，身形依旧挺拔，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今日的步速比往常慢了半拍，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恰到好处的疲惫。苏晚晚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干练的珍珠灰色套装，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姿态从容，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扫描着顾砚辞的状态。
“顾总！”
“顾总好！”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顾砚辞微微颔首，唇角维持着一个浅淡的、略带疏离的弧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向会议室听取冗长汇报，而是在开放的办公区缓步穿行。
“上季度华南区的市场渗透率，提升了一点七个百分点，不错。”他停在一个项目组的数据看板前，声音平稳，但比平日略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用户活跃度的增长滞后于用户数量的增长，这是个隐患。重心下一步要放在用户粘性上，而不是盲目拉新。”
项目组长心头一凛，连忙称是。几位原本坐在工位上的员工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顾总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倦色，但这洞察力依旧精准得可怕。
顾砚辞说完，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他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李董和王董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砚辞看着是有点累啊，这么大一个集团，事无巨细，确实耗费心神。”
王董附和着，声音里透着“关切”：“是啊，听说昨晚又在公司熬到很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前面几步远的顾砚辞和苏晚晚听到。
顾砚辞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
苏晚晚却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声音清晰柔和：“多谢李董、王董关心。顾总最近是在调整工作节奏，张弛有度，才能更长久地带领集团前进。一些具体事务，已经逐步下放到江总带领的执行委员会了。”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承认了顾砚辞的“疲惫”，又点明了他正在进行的权力结构调整和放权，更暗示了这种“疲惫”是主动调整的结果，而非力不从心。
李董和王董脸上肌肉僵了僵，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一行人转到研发中心。巨大的环形实验室内，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忙碌。顾砚辞对这里显然更为熟悉，他与几位核心工程师简短交流了几句关于“天穹”设备下一代产品原型的关键参数，提出的问题依旧一针见血。
但在他转身走向下一个区域时，脚步几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虽然立刻稳住了，但那一瞬间的失衡，还是让离他最近的苏晚晚和几位高管心头一紧。
苏晚晚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臂，动作快而隐蔽。“小心地滑。”她低声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提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顾砚辞借着她的力道瞬间稳住身形，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交汇，无需言语。他松开手，面色不变，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寻常。
然而，这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董、王董等人心中激起了涟漪。看来，顾砚辞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这“可控的虚弱”，似乎并非完全伪装。
巡视进行到财务中心时，顾砚辞的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微光。他主动在一处休息区的沙发坐了下来，这个举动，在他以往的巡视中极为罕见。
“坐吧，都站了半天了。”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示意几位跟随的高管也坐下。
苏晚晚立刻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她提前准备好的、掺了微量镇痛和舒缓神经药物的温水。顾砚辞接过，喝了几口，喉结滚动，闭眼靠进沙发背，似乎在积蓄力量。
李董看准这个机会，脸上堆起忧虑的表情，开口道：“砚辞啊，你看你这……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些部门巡视，让江辰或者我们几个老家伙来看看就行了，何必亲自奔波劳累呢？”
顾砚辞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朦胧，但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却从未熄灭。他看着李董，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李叔是觉得，我连走几步路，听几句汇报的精力都没有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量，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李董脸色一变，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关心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顾砚辞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顾氏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某一个人透支健康，而是一套完善的制度和忠诚高效的团队。我坐在这里，是想告诉所有人，包括李叔、王叔你们，”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元老和高管，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警告，“我顾砚辞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对集团的每一个环节负责到底。我能看到你们的成绩，也能看到，”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李董和王董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些隐藏在报表和数据下面的，不该有的心思和小动作。”
王董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强笑道：“砚辞你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是希望集团越来越好……”
“希望如此。”顾砚辞淡淡截断他的话，撑着沙发的扶手，有些缓慢地站起身。这个起身的动作，明显能看出他腰腹核心的吃力，以及强忍不适的僵硬。但他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稳稳地站住了。
他环视四周，声音提高了一些，虽然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财务中心：“我今天的巡视，到此为止。不是因为我撑不住了，而是我要用行动告诉诸位——我顾砚辞，清楚自己的状态，也清楚集团的方向。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无需，也不该，对我的领导能力产生不必要的‘担忧’。”
他目光最终落回李董和王董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因为那种‘担忧’，是多余的，也是危险的。”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步伐依旧不快，甚至能看出些许沉重，但那挺直的脊背，却像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
苏晚晚紧随其后，在经过李董和王董身边时，她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略带疏离的微笑：“两位董事，顾总需要按时用药和休息，我们先失陪了。”
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周围那些因为顾砚辞最后一番话而眼神闪烁、明显被震慑住的中层管理人员，李董和王董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们原本想借着顾砚辞“身体不适”的由头发难，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利用这“不适”，反手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确实展现了“虚弱”，但这虚弱，是“可控”的。
而他随之展现的，是对集团局势洞若观火的清醒，和依旧凌厉无匹的掌控力。
这一场“维稳式”巡视，顾砚辞的目的达到了。
他安抚了那些真正担心集团稳定的人——看，我还在，我清楚一切。
他也警示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别妄动，我看得见，也动得了。
电梯门合上，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顾砚辞一直强撑的气势瞬间松懈下来，他后背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重重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衬衫。
“还能坚持到办公室吗？”苏晚晚扶住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心疼。
顾砚辞闭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他的战场，从来不止在谈判桌和会议室。
更在这具无时无刻不在背叛他的身体里。
而今天，他在这两个战场上，都暂时守住了自己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