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聚气丹的诱惑
残阳如血，将青云宗外门的青石道染上一层昏红。云尘走在回杂役院的路上，衣襟上还沾着半决赛时溅到的尘土，可每一步落下，都比往日更加沉稳。演武场的喧嚣早已被抛在身后，但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王长老那句“点到为止”，以及林啸天投来的冰冷目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石的凉意透过粗布衣衫渗进来，驱散了些许体内残存的燥热。半决赛最后那瞬间的混沌力暴涨，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那股力量陌生而狂暴，仿佛沉睡在血脉深处的猛兽被骤然唤醒，若非玉佩及时发烫稳住心神，恐怕连他自己都会被那股力量吞噬。
“混沌如深渊……”老鬼的话又在耳畔响起，云尘捏了捏掌心的“守心”木牌，木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这两日他总觉得那混沌力有些躁动，或许真该如老鬼所说，暂且收敛起锋芒，先稳固境界再说。
转过拐角，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议论声。三个外门弟子正蹲在墙根下分食着一碟花生米，见云尘走过，慌忙噤声，眼神却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带着几分畏惧，几分探究，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嫉妒。
“听说了吗？孙师兄到现在还没醒，医堂的师兄说他内腑受了震荡，至少要静养三个月。”
“那云尘也太狠了，不过是场比试，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哼，我看他就是仗着那邪术……林师兄说了，这种来路不明的功法，迟早要反噬自身。”
话语像针尖似的扎过来，云尘脚步未停，只是握着木牌的手指紧了紧。自周明败北后，关于他修炼“魔族禁术”的流言便愈演愈烈，林岳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痕迹几乎毫不掩饰。昨日半决赛后，更是有人指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喊“妖邪”，若不是王长老的目光及时扫过去，恐怕当场就要闹出乱子。
“嘴长在别人身上，拳头硬才管用。”老鬼的声音仿佛又从柴房里飘出来，带着烟火气的通透。云尘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音摒除在外。还有最后一场决赛，只要赢了郑凯，就能进入内门，到时候总能找到证明自己的机会。
正思忖间，前方忽然出现一座青砖瓦房，门楣上挂着“外门管事房”的木牌。按照大比规矩，晋级决赛的弟子可提前领取半瓶聚气丹作为奖励，这对于修为卡在引气后期多年的云尘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了进去。管事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十几个弟子正排着队，大多是来领取月例丹药的，见到云尘进来，纷纷侧目。队伍前端，一个穿着锦缎管事服的胖子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正是外门管事刘胖子。
“哟，这不是云大‘天才’吗？”刘胖子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眼皮，声音阴阳怪气，“怎么，打赢了孙浩，就急着来领赏了？”
云尘懒得与他计较，只是拱了拱手：“弟子云尘，前来领取决赛晋级奖励。”
“奖励？”刘胖子嗤笑一声，从柜台下摸出个巴掌大的瓷瓶，随手扔在桌上，“喏，半瓶聚气丹，拿着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瓷瓶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瓶塞松动，溢出一缕淡淡的丹香。
周围的弟子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聚气丹是引气境修士突破瓶颈的利器，一枚便能让寻常弟子苦修半月，半瓶少说也有五枚，足够让一个引气中期弟子摸到后期的门槛。可在刘胖子手里，却像扔块石头似的随意。
云尘弯腰拿起瓷瓶，入手微沉。他拔开瓶塞看了一眼，五枚圆润的丹丸静静躺在里面，丹体呈淡黄色，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灵光，确实是上品聚气丹。他将瓷瓶小心收好，刚要转身，却听刘胖子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人啊，拿着宗门的资源修炼邪术，真是白费了这些好东西。”
云尘脚步一顿，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刘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胖子往椅背上一靠，摊开手装傻，“就是觉得，有些人配不上这聚气丹罢了。”
周围的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云尘身上打转，显然是认同刘胖子的说法。云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若不是顾忌这里是管事房，他真想一拳砸在那张油腻的脸上。但他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转身走出了管事房——和这种人争执，只会落人口实。
刚走出管事房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尘警觉地回头，却见一个穿着灰布衫的杂役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捧着个食盒：“云……云师兄，这是柴房的老……老前辈让我给您送来的。”
云尘接过食盒，入手温热，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还有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肉汤。他心中一暖，老鬼总是这样，嘴上刻薄，却总在细微处照顾他。
“替我谢过老前辈。”云尘摸出枚碎银子递给那杂役，对方却慌忙摆手：“前辈说了，要是云师兄给银子，就……就把汤泼我脸上。”说完，那杂役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尘失笑，收起银子，捧着食盒往杂役院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食盒里的肉汤香气混着聚气丹的药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或许，等大比结束进入内门，就能请老鬼喝顿真正的好酒了。
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口时，云尘忽然停下了脚步。巷子深处站着一道身影，青衫玉带，正是林岳。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出几道浅浅的印痕，可见其心绪并不平静。
云尘眼神一凛，握紧了腰间的瓷瓶，缓步走了进去。
“恭喜啊，云尘师弟。”林岳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连孙浩都败在你手里，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云尘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他的背影。林岳此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胸狭隘，手段阴狠，半决赛时他给孙浩使眼色的场景，云尘至今记忆犹新。
林岳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师弟如今已是外门炙手可热的人物，决赛对阵郑凯，若是能胜，便是外门第一，届时进入内门，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师兄拦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云尘冷冷开口。
林岳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比云尘手中大了一圈的瓷瓶，随手扔在地上。瓷瓶落地时没有破碎，反而弹了一下，滚到云尘脚边。瓶塞脱落，一股远比云尘那半瓶浓郁数倍的丹香瞬间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面，是一整瓶聚气丹，共十枚。”林岳的声音带着诱惑，“而且是用三百年份的灵草炼制的，药效比你手里的好上三倍。”
云尘低头看着脚边的瓷瓶，十枚上品聚气丹，还是三百年份灵草炼制的，这等价值足以让外门弟子疯狂。若是他能得到这瓶丹药，或许不出半月就能突破到引气巅峰，甚至触摸到筑基境的门槛。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丹香如丝如缕地钻进鼻腔，撩拨着修士对力量的本能渴望。云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握着半瓶丹药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机缘。
“只要你点个头，这瓶丹药就是你的。”林岳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不仅如此，我还能保你在杂役院长安稳稳地待下去，没人敢再找你麻烦。每月月例加倍，甚至……我可以让你做杂役院的小管事。”
云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林师兄想要什么？”他太了解这种人了，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方拿出这么大的代价，必然有所图谋。
林岳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期待：“很简单。”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自废修为，退出大比。”
“自废修为？”云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师兄觉得，我云尘是那种为了几枚丹药就出卖自己的人？”
“几枚丹药？”林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谬论，“你可知这十枚聚气丹能让多少外门弟子打破头？你可知杂役院小管事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你一个残缺灵根的废物，能有今日全靠那见不得人的邪术，真以为进入内门就能平步青云？”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脸上的伪善彻底撕碎：“内门是什么地方？那是天才云集的地方！你以为王长老看你几眼，你就能一步登天了？林家族在青云宗经营百年，想要捏死你这种杂役出身的蝼蚁，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与其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不如现在拿着丹药安分度日。”林岳的语气又变得循循善诱，“你想想，自废修为，虽然不能再修炼，但至少能活得安稳。每日有酒有肉，不用再干那些挑水劈柴的苦活，这不比你在刀尖上舔血强？”
云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弯腰捡起脚边的瓷瓶，将其缓缓放在地上，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聚气丹，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林师兄，”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你知道我最开始进青云宗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林岳皱眉，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想每天能吃上白面馒头，想冬天有件不漏风的棉袄，想不再被那些管事随意打骂。”云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现在，我的愿望变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想知道我爹娘是谁，想知道他们留下的这枚玉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想知道那些所谓的‘邪术’，到底是不是真的见不得人。”
“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安稳度日，更不是这瓶聚气丹。”云尘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瓷瓶，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要的，是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
林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的诱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杀意：“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云尘不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林岳厉声喝道，右手猛地向云尘抓来，五指间泛起淡淡的青色灵光，显然是动了真怒。
云尘早有防备，身形一侧，如同滑溜的鱼儿般避开了他的抓握。就在两人交错的刹那，云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林岳的袖口——那里的衣料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绷紧，露出了一小截手腕，以及手腕上系着的半枚令牌。
那令牌呈血红色，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虽然只露出了一小半，云尘却看得真切——那花纹的样式，竟与当初黑风寨妖修腰间挂着的令牌一模一样！
云尘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黑风寨的妖修，林岳，血色令牌……这三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林岳见他停下，还以为他回心转意，冷笑道：“怎么，想通了？”
云尘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岳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警惕。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巷子，只留下林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杀意翻腾。
走出巷子，阳光落在身上，云尘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指尖冰凉。林岳袖口的半枚血色令牌，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黑风寨的妖修曾说过，他们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当初他还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现在看来，恐怕并非虚言。林岳身为内门长老林啸天的孙子，为何会与妖修有所牵连？那血色令牌，又代表着什么？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头隐隐作痛。他握紧了手中的半瓶聚气丹，瓷瓶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
决赛在即，郑凯的实力比孙浩还要强上几分，林岳又在暗中虎视眈眈，如今更是牵扯出可能与妖修有关的血色令牌……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云尘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他必须尽快回到柴房，将这件事告诉老鬼，或许老鬼能知道些什么。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脚下的路，也似乎变得更加坎坷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