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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时空,深宫之中,年仅七岁的奕欣看着天幕上兄长咸丰那“苦命天子”的悲惨清单,幼小的心灵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还好,当皇帝的不是我。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天幕上新的标题赫然显现,如同命运的一声冷笑:

【一生为奴的恭亲王奕欣!】

画面展开,正是英法联军攻破北京后的场景。咸丰皇帝仓皇“北狩”热河,将残破不堪的京城和烫手山芋般的谈判,留给了年仅二十多岁的恭亲王奕欣。

【奉命留守,办理和局。然此“和局”,实为城下之盟。】

天幕上,奕欣站在残破的城门楼前,望着飘扬在城头的异国旗帜,脸上是屈辱、无奈与力不从心的复杂表情。

他眼睁睁看着联军士兵在紫禁城内耀武扬威,他无力阻止;

他远远望着西北方向圆明园升起的滚滚浓烟,目眦欲裂,却只能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签,则为秦桧,背负千古骂名;不签,则宗庙倾覆,大清即刻而亡。】

这沉重的抉择,压在这个年轻人肩上。更讽刺的是,英法亦曾向洪秀全抛出橄榄枝,然洪秀全拒签。

而此时英法承诺只要签了,不仅退出北京城,而且帮助大清消灭洪秀全,虽然他们同样信仰上帝,但却不愿头顶有一位‘上帝次子’指手画脚。

天幕画面聚焦于谈判桌前。面对英法代表咄咄逼人的条件,奕欣胸中积压的怒火、屈辱、不甘终于达到了顶点。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但下一刻,他那喷火的目光,却越过了英法代表,死死钉在了旁边一个身影上——那是为洋人担任翻译的中国人(天幕特意模糊了其面部)。

奕欣所有的愤懑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他指着那翻译,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你身为大清子民,饱读诗书,却甘为洋人鹰犬,出卖家国!你的良心……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

这一声质问,带着亲王之尊的威压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愤。

“骂得好!”

“恭亲王千岁!”

“此等汉奸,该杀!”

这一刻,无论八旗子弟还是普通汉人,几乎所有观者都感到一股热血上涌,为恭亲王这“仗义执言”而喝彩!将谈判失败的怒火倾泻在“二鬼子”身上,似乎成了他们情绪最直接、最安全的宣泄口。

然而,就在这片叫好声中,天幕上,那个面容模糊的翻译,却缓缓抬起了头。他没有畏惧,没有羞愧,反而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讥诮的语气,回敬了尊贵的亲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就因为你们这帮贪官污吏、满洲贵胄占着官位,堵塞贤路,任人唯亲!才让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学贯中西之人,有本事无处使,有抱负无处伸!不得已,才另寻门路!要说国贼……你们这些趴在国躯上吸血、让国家积贫积弱至此的蛀虫,才是真正的国贼!”

“……”

这句话,如同一声最尖锐的警钟,又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刺破了所有时空的喧嚣,留下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叫好声戛然而止。

努尔哈赤时空,那些刚刚还在骂“明狗奸细”的贝勒们张大了嘴。

顺治时空,少年天子福临若有所思。

康熙时空,玄烨目光锐利地扫过殿下的满汉群臣。

乾隆时空,弘历脸上的傲慢僵住了。

道光时空,旻宁以及所有官员,无论是满是汉,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这句话无形地抽了一记耳光。

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汉奸”的辩解,它赤裸裸地揭开了帝国肌体上最深的脓疮——僵化的制度、腐败的吏治、狭隘的族群壁垒,是如何将本可为国效力的人才,生生逼到了敌人的阵营!

那个翻译的身影虽然被模糊,但他的话语,却清晰地、反复地在五个时空的天地间回荡,拷问着每一个统治者和既得利益者的灵魂。

天幕上的画面,从谈判桌前的尖锐对峙,转向了塞外热河行宫的凄风苦雨。

【咸丰皇帝在屈辱与病痛中崩于避暑山庄,留下年仅六岁的幼帝载淳(同治帝)。临终前,他精心安排了以肃顺为首的八位“顾命大臣”辅政,却刻意将精明强干、且已在北京与洋人周旋中积累了声望的弟弟恭亲王奕欣,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这一安排,显然是为了防止奕欣权势过大,威胁幼主。然而,却也因此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咸丰帝灵柩回京途中,留守北京、已然洞悉时局的恭亲王奕欣,与对肃顺等人专权深感不满的两宫皇太后(慈安、慈禧)迅速联合。】

画面显示出紧张的密谋场景,信使往来,宫禁森严。

【甫一返京,奕欣与两宫太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政变(辛酉政变),将八位顾命大臣或擒拿处死,或革职查办,一举粉碎了原有的辅政格局。】

这一刻,天幕下的奕欣,展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果决与政治手腕。他不再是那个在谈判桌前无力咆哮的亲王,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术家。

政变成功后,新的权力结构确立:

【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裁决朝政;恭亲王奕欣被授为议政王,首席军机大臣,总揽内廷外朝事务,权倾一时。】

年轻的奕欣站在权力之巅,似乎迎来了大展拳脚、挽救危局的机会。

【经历北京城破、谈判屈辱的奕欣,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西洋枪炮、战舰、乃至其背后力量的可怕。他幡然醒悟,意识到“天朝上国”的旧梦已碎,唯有“师夷之长技”,方能图强自保。】

画面中,奕欣力排众议,支持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创办同文馆,兴办近代军事工业(安庆内军械所、江南制造总局等初现雏形)。“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第一次由帝国的最高决策层之一明确提出并试图推行。

而在道光时空,南京城西的魏源,听到天幕上响起自己曾在《海国图志》中疾呼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竟由未来的恭亲王提出并推行时,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自己的主张终于得到了上层的呼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悲哀与了然。

“果然……果然如此……”魏源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明悟,“我先前还疑惑,为何天幕称他‘一生为奴’……如今看来,绝非仅指其亲王身份。”

他看得分明:奕欣纵然位极人臣,纵然有励精图治之心,纵然看到了方向,但他头上,始终有着垂帘听政的太后!他身处的是延续了二百年的、僵化而庞大的旧制度、旧官僚体系的泥潭!他想要“师夷”,触动的是无数顽固派的利益,面对的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沉重枷锁,是“以夏变夷”的汹汹物议。

“在这重重罗网之下,纵有擎天之志,亦如笼中困兽,爪牙难施。他想推动这古老帝国转向,无异于螳臂当车,逆水行舟……其难,难于上青天!”魏源长叹一声,“故而,他空有亲王之尊、议政王之权,本质上,仍是这腐朽体制的‘奴隶’,是命运和时局的‘奴隶’。他跳不出这紫禁城划下的圆圈,挣不脱那无处不在的无形锁链。”

“一生为奴……原来,这‘奴’字,刻画的并非身份,而是其无法挣脱的宿命与困境。”

天幕之上,刚刚掌握大权、意气风发,试图大刀阔斧推行洋务的恭亲王,与他未来注定在保守势力掣肘、宫廷猜忌中蹉跎挣扎、几起几落的背影,缓缓重叠。那“师夷长技”的星星之火,在这沉沉暮霭的帝国中,能否燎原,还是终将被窒息?答案,似乎已隐藏在“一生为奴”这个沉重的标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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