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驶离码头,进入宽阔平缓的运河主航道。起初,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船身平稳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两岸风光如画卷般徐徐展开。小泉趴在船舷边,好奇地打量着这水上的庞然大物是如何运作的。苏婉清则安静地坐在船头备好的椅子上,捧着一卷书,娴静优雅。就连那只毛驴,在短暂的适应后,也被拴在货舱口附近,悠闲地嚼着干草。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个始料未及的“灾难”打破了。
灾难的源头,正是力能扛鼎、饭量惊人的阿蛮。
起初,阿蛮还兴致勃勃,在甲板上东摸摸西看看,对着巨大的船帆和粗壮的缆绳啧啧称奇,甚至试图跟一个正在擦洗甲板的水手比划腕力(被小泉及时制止)。但随着船只完全进入航道,开始随着水流有节奏地轻微起伏摇摆后,阿蛮那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绿。
“呃……”阿蛮停下了脚步,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恩公…俺…俺觉得这船…有点晃……”
小泉不以为意:“运河嘛,有点波浪正常,习惯就好。”
“不是…”阿蛮的脸色从绿转向青白,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俺…俺觉得…肚子里的烧鹅…好像…好像想出来看看……”
话音未落,只见阿蛮猛地弯腰,对着船舷外——
“呕——!!!”
一道混合着早餐烧鹅、葱油饼以及各种未消化食物的彩虹,划破长空,慷慨地奉献给了运河里的鱼虾。
这一吐,仿佛打开了某个邪恶的开关。阿蛮这个陆地上的猛虎,到了水上,瞬间变成了软脚虾。他抱着船舷,吐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场面,可谓惊心动魄,连几个见多识广的老水手都看得直咧嘴。
“哎呦喂…俺的烧鹅…全白吃了…”
“水…水在动…地在转…恩公,你快用定身法定住它…”
“呕——!!”
阿蛮一边吐,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庞大的身躯软软地靠在船舷上,仿佛一摊巨大的、正在融化的绿色史莱姆。
小泉看得目瞪口呆,赶紧上前给他把脉。脉象浮滑紊乱,典型的晕动之症。
“别慌!看我银针!”小泉掏出他的宝贝银针,瞅准阿蛮手腕上的内关穴,稳准快地扎了下去。
针入穴道,阿蛮的呕吐果然止住了片刻。他虚弱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恩…恩公…神了…”
可这希望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随着船身又一个轻微的晃动——
“呕——!!!”
比刚才更猛烈的一波袭击再次来临。银针的效果,在阿蛮这具对摇晃极度敏感的身体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小泉不信邪,又换了几个穴位尝试,结果都一样,只能短暂缓解,无法根除。阿蛮就在“针灸止吐——短暂缓解——继续狂吐”的悲惨循环中,反复横跳,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苏婉清也被这动静惊动,放下书卷走了过来。看到阿蛮这副惨状,她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吩咐丫鬟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阿蛮,这是我家常用的晕船药,效果甚好,你快服下。”苏婉清柔声道。
翠儿倒出几粒朱红色的药丸,递到阿蛮嘴边。
阿蛮勉强睁开眼,闻了闻那药丸,一股浓郁的药草味直冲脑门。他立刻嫌弃地别开头,瓮声瓮气地拒绝:“不…不吃…太苦了…俺宁愿吐着…”
小泉气得想踹他:“你都吐成这样了,还怕苦?!”
阿蛮有气无力但态度坚决:“吐…吐出来…爽快…吃药…从里苦到外…难受…”
众人:“……”
就在这时,在桅杆上看够了热闹的鹦鹉,优哉游哉地飞了下来,落在阿蛮因为呕吐而不断起伏的后背上。
它歪着头,看着阿蛮狼狈的样子,绿豆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傻大个,变喷壶!嘎嘎!”
“陆地凶,水上怂!”
“吐啊吐啊就习惯啦!嘎——!”
它每叫一声,阿蛮的脸色就更绿一分,偏偏又没力气去抓这只落井下石的扁毛畜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愤怒而虚弱的“嗬嗬”声。
最终,阿蛮死活不肯吃那“苦药丸”,小泉的针灸也只能沦为“呕吐间歇期安慰剂”。官船北上第一日,阿蛮几乎是在船舷边度过的,吐空了胃里的所有存货,最后只能干呕酸水。
他瘫在甲板上,脸色蜡黄,眼神涣散,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出了灵魂拷问:
“恩公…京城…真的有那么多烧鹅吗…值得俺受这份罪吗…”
小泉看着他那副惨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呕吐物溅射区域):“坚持住,阿蛮。为了烧鹅…不是,为了前程!”
官船破浪前行,留下身后一道翻滚的航迹,以及一个在呕吐与针灸循环中,苦苦挣扎的忠仆身影。
而这,仅仅只是北上旅途的第一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