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云涛浩渺,无有涯际。
尘嚣尽泯,血氛全消,唯余亘古苍茫之寂与沛然磅礴之仙灵,周流不息。云卷云舒,幻化琼楼玉宇,奇峰飞瀑;霞光万道,瑞霭千条,织就一片不朽清虚。
云海中央,仙灵之气氤氲滋养,托起一方广袤无垠之药圃。圃中非是凡土,乃流淌七彩霞辉之灵壤。其上所生,亦非凡卉,尽是吞吐星辉月华、形态奇绝之仙葩神草:叶如碧玉,花蕊凝星露者,“星璇草”也;藤蔓虬结,果实赤红如火,灼灼然蕴太阳精粹者,“朱焱果”也;通体剔透,叶脉间流淌月华银芒,皎皎然若凝霜者,“月魄芝”也……奇珍异卉,不可尽数。药香凝炼如实质,化作氤氲霞雾,缭绕盘桓,反哺这方仙境。
药圃深处,白玉为基,千年沉香为骨,筑成一座玲珑雅致之小筑。露台之上,云絮如轻绡薄纱,无声流淌。
晨晖熹微,柔柔倾泻,笼着露台两道身影。
李九月(仙体)真身已复。一袭云霞羽衣,流光溢彩,映衬着她温润而浩瀚如海的生命气息——此乃执掌草木荣枯、洞彻万药本源之医仙气度。青丝如墨瀑,仅以一支素简青玉簪松松绾定。赤足踏于温润灵玉地面,纤纤玉指正轻拂一株初绽新芽、萦绕淡淡紫气的“九转还魂藤”。指尖仙灵之气流淌,温柔梳理藤蔓脉络,助其茁壮。侧颜静谧,眉宇间凡尘忧思尽去,唯余对生命本源专注的慈悯与洞悉。
仓呈暄(仙体)侍立一旁。褪去凡间冷硬战甲,一身朴素葛布短衫,袖口裤腿皆挽起,露出古铜色、筋骨虬结的臂膀与小腿。他正躬身于几畦新播“玉髓米”仙种的灵田之中,动作沉稳而熟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与大地脉息、草木精魂相契相融的韵律流转。昔日剑气冲霄的武者锋芒尽敛,此刻,他只是九天之上一位回归本源、以己身仙灵沟通天地、滋养万物的药农。脸庞在仙光映照下更显沉静,深邃眼眸凝视田中蕴藏勃勃生机的仙种,内里是对这片药圃深沉无言、厚重如山的情感。
微风徐来,送远处云海翻涌之低吟,伴近处仙葩摇曳之沙沙,愈发衬得此间清寂祥和,不染纤尘。
忽有素衣仙侍,足踏无形云阶,悄然而至露台边际。手捧一琉璃玉盘,盘内铺就柔软云锦,其上静静卧着一枚凡尘携来、遍布裂痕的旧银铃。
“启禀上仙,”仙侍垂首,声如清泉击玉,“凡尘信物已取回。可需供奉于‘尘缘阁’内,以灵光封存?”
李九月(仙体)并未即刻回首。指尖仍停驻于紫藤新芽,仿佛在倾听那初生脉络的细微搏动。片刻,方缓缓收手,转身。眸光落于盘中残破银铃之上,平静无波,如观一件年代久远、与己无涉的器物。然那平静深处,终有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掠过,阅尽人间悲欢离合,归于寂然。
“不必。”她启唇,声音空灵悦耳,带着九天之上的清冷与慈悲,“此物灵性已尽,使命终焉。凡躯当归凡尘,灵性自返太虚。”言罢,目光流转,投向灵田中正缓缓直起身形的仓呈暄(仙体),唇角漾开一抹清浅笑意,淡若流云,却蕴着历经劫波、重归永恒后的默契与安然。
仓呈暄(仙体)亦抬首望来。视线扫过银铃,无波无澜,视若微尘。他望向李九月(仙体),眼神温和专注,如同凝视药圃中最珍视的仙株。随手取下挂于旁侧灵木架上的素巾,揩拭掌指间沾染的灵壤湿气,动作自然随意。
“嗯。”他低沉应了一声,如应寻常。行至露台边沿,目光投向下方那片由他亲手侍弄、生机勃发的七彩药圃,那方寸灵壤,便是他亘古的根基与牵挂。晨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金边,沉静如山。
“西隅新移的‘雾隐花’,该去布施朝霞了。”仓呈暄(仙体)言道,语气平淡,似言今日云色晴好。
“好。”李九月(仙体)颔首,眸光亦转向那片需她仙灵滋养的奇花。素手轻抬,拈起玉案上一卷流转淡淡金辉的玉简,正是载录诸天万界草木精微的《百草仙箓》。
仙侍会意,捧起那承载了凡尘牵绊的琉璃盘,身影悄然退入流动的云霞之中,无声无迹。
露台之上,唯余真仙一双。
一者执卷静阅,医者仁心,映照万药玄机。
一者负手观田,药农本色,融于浩瀚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