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月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把贴身携带的、刃口极薄的小匕首。刀尖寒光一闪,精准无比地刺入那微不可察的接缝处,手腕极其稳定地一撬。“咔哒”一声轻响,比虫鸣更细碎,铃舌的上半部分应声弹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铁锈与腐败甜腥的微弱气味瞬间逸散出来,又被夜风迅速吹散。两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铃舌内部,赫然是中空的!一个小小的腔体里,静静地躺着一物——那是一只已经彻底干瘪的蛊虫,蜷缩着,通体呈现出一种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细小得如同半粒干瘪的胡椒。它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像一件被遗忘的、来自地狱的干枯标本。
“红色的蛊虫……”李九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暗红的干瘪虫体,试图将它取出仔细端详。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蛊虫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那静止的暗红色虫体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又像是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在瞬间风化。它无声无息地,骤然化作了一小撮极其细微、颜色暗沉的灰烬!这变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仿佛它存在的最后意义,就是在此刻彻底湮灭,不留一丝痕迹。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掠过,那撮暗红的灰烬便打着旋儿,从李九月僵住的指尖飘散开去,瞬间融入坡地的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九月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那灰烬飘散时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触感。掌心只剩下那被撬开的、中空的铃舌,像一个被掏空了心脏的冰冷祭器。她猛地抬头看向仓呈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冰冷。那抹暗红灰烬的消散,带走的不仅是蛊虫的残骸,更像是一个不祥预兆的彻底应验。
“灰飞烟灭……”仓呈暄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他宽厚的手掌猛地攥紧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这绝非偶然!蛊虫离体即死?还是……它完成了某种‘传递’?”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那空心的铃舌,又猛地转向京都的方向,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就在两人被这诡异的变故和沉重的猜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一阵突兀而狂乱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骤然撕裂了落星坡后方静谧的夜!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笔直地朝着这片相对安静的角落冲来!
“嘚嘚嘚——嘚嘚嘚!”
蹄声如雷,敲打着大地,也敲打在李九月和仓呈暄紧绷的心弦上。两人霍然转身,只见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营地边缘稀薄的篝火余光,直扑他们所在的位置。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甲胄残破,脸上沾满尘土与汗渍,嘴唇干裂出血口,唯有一双眼睛,因极度的恐惧和急迫而瞪得几乎裂开。
“报——!!!” 骑士几乎是滚下马鞍,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垂死挣扎般的绝望,“京都!京都八百里加急!陛下……建元帝陛下……龙驭宾天了!”
“什么?!” 仓呈暄一步上前,如铁钳般抓住骑士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李九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骑士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皮筒,颤抖着递向仓呈暄:“陛下……陛下临终前……只来得及……口谕……由内侍……笔录……密封……小人……拼死送出……”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仓呈暄一把夺过皮筒,拧开密封的蜡封,抽出里面一张被血和汗渍浸染得有些模糊的绢帛。李九月立刻凑近,两人就着清冷的月光,飞快地扫视着那力透纸背、却又带着临终虚弱颤抖的字迹:
“……朕……终得片刻清明……以告真相……皇考永昌……早已洞悉蛊毒之祸……命太医院……研制抵御之法……岂料……反堕其彀中……身成‘蛊器’……意识尽丧……形同傀儡……皇考临终……仅存一念清明……传位于朕……命朕……立斩其躯……毁蛊之根基……然朕……朕……懦弱……未能……未能手刃君父……”
绢帛上的字迹到这里变得格外扭曲模糊,仿佛书写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养蛊人震怒……将朕……年仅十二……亦炼为蛊器……皇考崩逝……其体内……成熟之蛊……便移入朕身……无甚‘永昌永生’……蛊虫……生长……极速……药王谷……覆灭前……养蛊人……取朕体内……成熟赤蛊……封入……一银色铃铛……其铃舌……中空……为匣……”
“赤蛊……银铃……铃舌中空……”李九月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掌中那枚已然黯淡无光、铃舌被撬开的银铃。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建元帝体内被取出的红色蛊虫,竟被封入了这枚来自苏枕河的银铃之中!苏枕河……蛇母涧……养蛊人……一条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瞬间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