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孙局长的恐慌,他被“保障房”了!
那根绊倒他的钢筋,像一条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毒蛇,冰冷、粗糙,带着暗红色的锈迹。孙国富的手掌撑在满是沙砾的地面上,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惊骇。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钢筋。
它的直径,他用眼睛就能估算出来,不会超过8毫米。这个数字,像一道魔咒,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和理智。
这不就是他授意周福生在“惠民居”项目里用的那种劣质钢筋吗?为了省钱,把图纸上16毫米的螺纹钢,换成了这种玩意儿。他当时还嘲笑质监站的王科长胆小,说:“楼塌了也砸不到你家,怕什么?”
现在,这根钢筋,从他家的地板里长了出来。
“不……不!!”
孙国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脊背撞在冰冷的墙上。墙皮簌簌地落下,灰尘和沙土弄了他一头一脸,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环顾四周。
这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是意大利设计师的杰作,是权力和财富的殿堂。而这里,是一个用劣质材料和谎言堆砌起来的囚笼。
天花板的角落,一片明显的水渍正在缓慢扩大,一滴浑浊的水珠凝聚、垂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他想起了那个下岗职工咳血的潮湿房间。
窗户又小又窄,透进来的光线吝啬而惨淡。他冲过去,想推开窗户呼吸点新鲜空气,却发现窗框已经变形,卡得死死的,只能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腐烂气味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那些孩子们画中明亮的大窗户,和现实里那一个个阴暗的鸽子笼。
卫生间里,廉价的陶瓷马桶布满裂纹,水箱一直在发出“嘶嘶”的漏水声。他拧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是一股带着黄褐色沉淀物的锈水。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的记忆,将他犯下的罪孽,以实物的形态,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孙国富喃喃自语,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梦。
他被“保障房”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炸开。一股极致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不能待在这里,一秒钟都不能!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那扇薄得像纸片一样的三合板门上,门锁已经锈住。他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门上。
“砰!”
门没开,他自己反被震得向后一个踉跄。门板中央被他踹出了一个窟窿,露出了里面蜂窝状的劣质填充物。
他疯了一样,用手从那个窟窿里撕扯,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划出血痕。终于,他把门锁周围的木板都扯烂了,伸手进去,从里面拨开了门闩。
门“吱呀”一声开了。
孙国富像一个逃出牢笼的囚犯,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然而,门外的景象让他彻底僵住。
没有熟悉的草坪,没有精致的邻居别墅,没有那条通往别墅区大门的大理石路。
门外,是一片泥泞、混乱的工地。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混合着碎石和水泥块。不远处,一台巨大的塔吊静静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几栋尚未完工的楼房,黑洞洞的窗户如同骷髅的眼窝,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水泥、沙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逃出的“家”。那栋破败的危楼,孤零零地立在这片工地上,墙上还用红漆刷着一个巨大的编号——“A-13”。
他记得这个编号,这是“惠民居”项目里,质量问题最严重、被投诉最多的一栋楼。
他被困住了。被困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罪证里。
“不……”孙国富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呻吟,他转身想跑,却发现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跑,跑出几十米,眼前的景象就会一阵模糊,等他回过神来,自己依然站在那栋“A-13”号楼的门口。
鬼打墙!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真丝睡衣。他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冷静,必须冷静!
孙国富强迫自己思考。他还有钱,他有的是钱!只要有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可以打电话,叫人来接他,去全清源县最好的酒店,不,去省城,立刻出国!
他摸遍全身,终于在睡衣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谢天谢地,手机还在,电量满格,信号满格。
他颤抖着手指,没有报警,也没有打给那些狐朋狗友。他现在谁也不信。他要用钱砸出一条路来。
他熟练地点开了手机银行的App。当看到账户余额时,他先是一愣,随即长长地松了口气。
数字没变。
一亿三千四百五十二万……
他的心跳平复了一些。钱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他立刻点击了转账功能,准备先把一笔巨款转到自己一个备用的海外账户里。
然而,当他输入金额,点击确认时,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转账失败。您的账户货币单位为“惠民居专项建材券”,无法跨境支付。】
什么东西?
孙国富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返回账户主页,仔细地看着余额后面那个小小的单位。
不是“元”,而是五个鲜红刺眼的大字——“专项建材券”。
他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不信邪,又点开了自己的股票账户。他持有的那些茅台、宁德时代的蓝筹股,此刻都变成了一行行灰色的乱码。账户总资产那一栏,赫然显示着一行字:
【清源县爱国建材贸易公司(已注销)原始股:-50,000,000.00元】
负五千万!他弟弟孙爱国用来洗钱的那个皮包公司!
孙国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他想起了什么,疯了一样冲回那间破屋里。他记得,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床下的一个暗格里,藏了几根金条和几块名表。
他趴在地上,掀开那块松动的地板。暗格还在。
他颤抖着把手伸进去,摸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金条,而是一堆粗糙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把东西一股脑地全掏了出来。
没有金条,没有百达翡丽。
只有一堆劣质的建材样品。
一块一捏就碎的红砖,上面贴着一张标签:“红砖x1,可兑换‘专项建材券’5张。”
一截弯弯曲曲、锈迹斑斑的钢筋,标签上写着:“8毫米劣质钢筋x1米,可兑换‘专项建材券’12张。”
还有一个破烂的泡沫快餐盒,上面也贴着标签:“墙体填充物,价值‘专项建材券’0.5张。”
……
所有的财产,他所有的身家,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堆和他罪行等价的垃圾。
这不是没收,这是兑换。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充满极致讽刺意味的方式,将他的财富,与他犯下的罪,划上了等号。
他被剥夺的不是钱,是钱所代表的价值。他现在拥有的,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建材垃圾”。
“嗬……嗬嗬……”
孙国富靠着墙角,慢慢滑坐在地。他看着手里的那截钢筋,看着上面“12张建材券”的标签,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混杂着哭腔的嚎叫。
他想起了那个给他送烤红薯的老人,想起了那个画滑梯的小女孩,想起了那个在潮湿房间里咳血的工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公平”了。
一种绝对的、无法抗拒的、让他无处可逃的公平。
就在他精神彻底崩溃,抱着一堆建材垃圾又哭又笑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这间死寂的破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孙国富像是被惊吓到的老鼠,浑身一颤。他机械地、僵硬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是承建商周福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