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家清吧。
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将她残留在皮肤上的、属于室内和威士忌的暖意瞬间卷走。她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慌乱。
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附属协议”……
不是她签的……
陆延舟也不知道……
这几个认知像失控的弹幕，在她脑海中疯狂滚动，撞击着她五年来赖以支撑的某种信念基石。她一直以为那是陆延舟给予她的最后“馈赠”——用一份侮辱性的文件，彻底斩断过往，奠定她“附属品”的最终定位，也让她决绝离开的行为显得理所应当。
可如果，那不是他做的呢？
如果这五年，他同样被蒙在鼓里，同样怀着被她“背叛”和“羞辱”的怨怼呢？
这个可能性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慌，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愤怒。不是针对陆延舟，而是针对那个在暗处，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将她和陆延舟同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黑手。
是谁？
目的何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小王发来的邮件，关于明天需要紧急处理的几个工作事项，其中一条提到了技术部一份关键数据报告的延迟提交。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去。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启明资本的变卦、眼下的项目危机、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暗箭，都容不得她有半分松懈。
她启动车子，引擎低吼着划破夜的宁静。后视镜里，那家清吧暖黄色的灯光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光点，消失在拐角。
第二天清晨，林知意准时出现在延舟科技的项目会议室。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眼神清明冷静，仿佛昨夜那个在江边失态、在酒吧里震惊失色的女人只是幻觉。
“林总监早。”
“早。”
团队成员陆续到达，看到她，纷纷打招呼，眼神里带着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昨天庆功宴她的缺席，以及一些关于她和陆总关系微妙的小道消息，显然已经在内部小范围流传。
林知意仿若未觉，打开电脑，语气平稳地开始主持晨会：“技术部，d模块的数据分析报告为什么还没出来？我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和时间节点。”
技术负责人是个有些腼腆的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坐在林知意斜对面的项目部元老——赵宏。
赵宏，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油亮，是公司初创时期就跟着陆延舟打天下的老人之一，也是昨天会议上对林知意方案提出“补充意见”最积极的一位。
他此刻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小林总监啊，年轻人做事有冲劲是好的，但也要体谅一下技术部门的难处嘛。d模块涉及的核心算法比较敏感，数据调用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和更复杂的交叉验证，流程上多花点时间，也是为了项目稳妥，避免出错嘛。”
一番话，看似语重心长，实则将延迟的责任推给了“流程”和“稳妥”，暗指林知意急于求成，不顾风险。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知意身上。
林知意面色不变，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职业化的笑意：“赵总说得对，稳妥至关重要。所以，能否请技术部明确一下，所谓‘更高级别的权限’具体指向哪一层审批？‘复杂的交叉验证’标准流程耗时是多久？我需要量化的数据，而不是模糊的理由。如果现有流程确实存在效率瓶颈，我们可以立即发起流程优化讨论，而不是让项目进度为此停滞。”
她目光转向技术负责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王工，请你具体说明。”
技术负责人王工额角微微见汗，下意识又看了赵宏一眼。
赵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放下保温杯：“小林总监，流程的事情比较复杂，回头我让秘书把相关文件发给你看看。现在还是先讨论下一步……”
“赵总，”林知意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清晰的锋芒，“项目进度卡在d模块的数据上，这就是当前最紧要的‘下一步’。如果权限和流程问题今天之内无法明确解决，我会依据合同中的风险条款，向陆总正式汇报可能导致的交付延期风险及责任归属。”
她直接抬出了陆延舟和合同，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赵宏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林知意如此强硬，丝毫不给他这位元老面子。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陆延舟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蓝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扫过会议室，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房间瞬间鸦雀无声。
“在讨论什么？”他走到主位坐下，语气平淡，却自带威压。
赵宏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陆总，没什么大事，就是在讨论技术部数据报告的进度问题，小林总监比较着急。”
他轻描淡写，试图将矛盾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