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发出低沉的运行声，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硝烟。短暂的休息结束，董事们和高管们重新落座，但气氛明显比之前更加紧绷。之前的“技术讨论”像一层薄纱，掩盖着底下涌动的暗流，而现在，这层薄纱正被缓缓掀开。
陆延舟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刘董事那张看似从容的脸上。
“各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会议室的每个角落，“下一季度的技术方向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我们或许需要先解决一个更紧迫、也更根本的问题——科域的生命线，我们的数据安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话音落下，满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延舟身上，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惊愕和不安的神色。虽然数据泄露的传闻早已在高层中小范围流传，但由cEo在正式董事会上如此直白地提出来，还是第一次。
刘董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一丝长辈式的关切：“延舟啊，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安全部和技术部不是一直在调查吗？听说也请了外部的专家顾问，”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林知意所在的方向，“有什么最新的进展，不妨和大家说说嘛。董事会也有知情权。”
他将“外部专家顾问”几个字咬得略重，试图将焦点引向林知意，暗示可能是有外人小题大做，或者能力不足。
林知意垂眸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仿佛没有听到这隐含的挑衅。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陆延舟没有看林知意，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刘董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刘叔提醒的是。进展，确实有了一些。”
他朝旁边的助理微微颔首。助理立刻操作电脑，会议室前方的巨幅屏幕亮起，但出现的并非大家预想中的技术图表或报告，而是一张张经过处理的、看似无关的金融交易流水和通讯记录截图。
“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我们的顾问团队，协同安全部门，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陆延舟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公司核心数据疑似泄露的时间段内，有几个异常的内部访问账号，其活动轨迹与某些外部Ip地址产生了高度关联。”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几个神色骤然紧张起来的高管。
“经过追踪，这些外部Ip最终指向了几个位于海外离岸中心的服务器。而更巧合的是，”陆延舟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几乎在同一时间点，与这些服务器有关联的数个匿名账户，收到了一笔总额为五百万美元的资金。资金的来源，经过多层复杂流转，初步追溯，与我们的竞争对手之一，昊天科技，存在间接但高度可疑的关联。”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昊天科技！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刘董事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但林知意敏锐地捕捉到他眼角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这能说明什么？”一位与刘董事交好的董事忍不住开口，“也许是巧合，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延舟，单凭这些间接证据，就怀疑到昊天科技，甚至暗示我们内部有鬼，是不是太武断了？这会严重影响我们和昊天那边的关系，也会让公司内部人心惶惶！”
“武断？”陆延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张董事，如果我说，我们不仅追踪到了资金和Ip，还锁定了一个具有最高数据访问权限、并且在泄露发生后不久就主动离职的核心员工作为关键嫌疑人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屏幕上适时出现的、张宸的档案照片和离职时间线。
张宸！首席算法工程师！他的离职在当时就引起过一些猜测，此刻在这种语境下被提及，其意味不言而喻。
“张宸？”刘董事终于放下了茶杯，眉头紧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怎么会是他？这孩子是我看着进公司，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能力突出，我一直很看好他。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被人胁迫利用了？”他话语间，依旧试图将张宸塑造成一个可能被逼迫的、值得同情的角色，甚至隐隐将“利用”的帽子往别处引。
林知意心中冷笑。真是只老狐狸，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试图混淆视听，撇清自己。
“是不是误会，是不是被利用，还需要进一步调查。”陆延舟没有被他带偏节奏，语气依旧冷静，“但可以肯定的是，数据泄露事件绝非空穴来风，也绝非外部黑客攻击那么简单。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内应的商业间谍行为！”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目光如炬，再次扫视全场，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科域，是我们所有人多年的心血！有人想从内部搞垮我们，想窃取我们的核心技术，想毁掉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在座的各位，有的是和我父亲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有的是伴随科域成长至今的中流砥柱，我想问一句，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
“当然不能！”
几位忠于陆延舟的董事和高管立刻激动地响应。
陆延舟趁热打铁，语气斩钉截铁：“所以，我决定，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内部审查程序！成立由我直接领导的特别调查组，赋予其超越部门界限的最高权限，对所有接触过核心数据的在职及离职员工，进行彻底的、无差别的背景审查和行为轨迹调查！包括，”他顿了顿，目光缓缓移向刘董事，一字一句地说道，“包括在座的每一位！”
“什么？！”
“这……这太过分了吧！”
“陆总，你这是不信任我们这些老家伙吗？”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几位年纪较大的董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和抗拒。调查所有高管，这无异于一场内部清洗，会彻底打破现有的权力平衡。
刘董事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陆延舟！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这些跟你父亲一起拼杀出来的老人？为了一个还没影子的‘内鬼’，就要把整个科域搞得鸡犬不宁？你这样做，会让所有为公司奉献多年的老臣寒心！”
他试图用资历和感情来施压，煽动其他董事的不满情绪。
会议室内，支持陆延舟改革派和维护现有格局的保守派（其中不少与刘董事利益相关）形成了隐隐的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林知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陆延舟这是在逼宫，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将隐藏的矛盾彻底摆上台面，逼迫刘董事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露出马脚。
“刘叔言重了。”面对刘董事的怒火，陆延舟反而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神平静得可怕，“正是因为珍惜各位元老的贡献，我才更不能容忍有人利用大家的信任，在背后捅刀子。彻底的审查，不是为了怀疑谁，而是为了证明大多数人的清白，也是为了揪出那个真正让科域陷入险境的害群之马！”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如果谁觉得被冒犯，或者……心里有鬼，现在就可以退出董事会，我陆延舟绝不阻拦！”
这话一出，满场寂然。
退出董事会？这意味着放弃在科域的一切权力和利益。没有人会轻易这么做。
刘董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陆延舟，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没料到陆延舟会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本几个可能支持他的董事，在陆延舟强大的气势和“彻底审查”的威胁下，也开始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知道，自己输了这一局。陆延舟已经掌握了相当的证据和主动权，再强行对抗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快地暴露。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好！好！延舟，你长大了，有魄力！为了公司，查！我刘某人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陆延舟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深邃。“既然如此，调查即刻开始。散会。”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率先起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林知意立刻收拾好东西，紧跟其后。
留下满会议室神色各异、心思重重的董事和高管们。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间会议室里，已经分出了暂时的胜负。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林知意在离开会议室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刘董事独自坐在位置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双放在桌上、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愤怒？不甘？还是……恐慌？
林知意收回目光，快步跟上陆延舟的步伐。
会议室的刀光剑影暂时平息，但她知道，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她和陆延舟，已经站在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